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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资治通鉴》的纂集与特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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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宋政权建立一百余年间,学术文化事业出现繁盛景象。仁宗即位后,潜伏的社会危机逐渐暴露,“庆历新政”昙花一现,仁宗君臣面对内外交困的时局,向往唐朝“为国长久”,掀起朝堂议政必引唐代故事的风气。在《新唐书》修成之前,已经出现一批以《春秋》义例褒贬唐代史事的著述,其代表可谓孙甫《唐史记》七十五卷。孙甫以(旧)《唐书》“繁冗、遗略,多失体法”,“治乱之本亦未之明,劝戒之道亦未之著”,遂“用编年之体,所以次序君臣之事”。司马光为之作“书后”,欧阳修、苏轼等以其为旧史所不及,改用编年,效法《春秋》受到推重。孙甫说得非常清楚:“《春秋》记乱世之事,以褒贬代王者赏罚。时之为恶者众,率辨其心迹而贬之,使恶名不朽。为君者、为臣者见为恶之效,安得不惧而防之,此戒之之道也。”[1]在这样的社会、学术氛围下,司马光登上历史舞台,一方面从政实施其改变社会危机的主张,另一方面进行著述改断代纪传史为通古编年史,将中国编年史推向顶峰,与纪传史始祖司马迁并驾齐驱,被誉为“两司马”,成为中国史学最高成就的象征。 

一、纂集经过 

《资治通鉴》的纂集,应当从《历年图》说起。英宗即位第二年改元治平,治平元年(1064)三月,司马光进其所纂《历年图》,则《历年图》当纂于此前。《记历年图后》述其初衷:“光顷岁读史,患其文繁事广,不能得其纲要,又诸国分列,岁时先后,参差不齐,乃上采共和以来,下讫五代,略记国家兴衰大迹,集为五图。每图为五重,每重为六十行,每行纪一年之事。其年取一国为主,而以朱书他国元年缀于其下。盖欲指其元年,以推二、三、四、五,则从可知矣。凡一千八百年,命曰《历年图》。其书杂乱无法,聊以私便于讨论,不敢广布他人也。”[2]此时司马光主要考虑的是旧史“文繁事广,不能得其纲要”,“诸国分列,岁时先后,参差不齐”,集为五图,用朱、墨两色文字,都是为了“聊以私便于讨论”。而且其起始之年为“共和”,并非战国“三家分晋”。随后不久,奏其《通志》八卷,进书表这样写道:“臣有先所述《通志》八卷,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,尽秦二世三年,《史记》之外,参以他书,于七国兴亡之迹,大略可见。”[3]《通志》八卷,即《资治通鉴》周纪五卷、秦纪三卷。 

治平三年(1066)四月,英宗“命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讲司马光编历代君臣事迹”,于是司马光进奏曰: 

自少已来,略涉群史。窃见纪传之体,文字繁多,虽以衡门专学之士,往往读之不能周浃,况于帝王,日有万机,必欲遍知前世得失,诚为未易。窃不自揆,常欲上自战国,下至五代,正史之外旁采他书,凡关国家之盛衰,系生民之休戚,善为可法,恶为可戒,帝王所宜知者,略依《左氏春秋传》体,为编年一书,名曰《通志》。其余浮冗之文,悉删去不载,庶几听览不劳,而闻见甚博。……顷臣曾以战国八卷上进,幸蒙赐览,今所奉诏旨,未审令臣续成此书,或别有编集?若续此书,欲乞亦以《通志》为名。其书上下贯穿千余载,固非愚臣所能独修。[4] 

同时,以刘恕、赵锡君皆习史学,为众人所推,欲望特差二人同修。“诏从之,而令接所进书八卷编集,俟书成取旨赐名。”其后,赵君锡以父丧而不赴,命刘?代之。 

据司马光后来所写《资治通鉴进书表》追述,“先帝仍命自选辟官属,于崇文院置局,许借龙图、天章阁、三馆、秘阁书籍,赐以御府笔墨缯帛及御前钱以供果饵”。神宗即位当年,治平四年十月,亲制序云:“尝命龙图阁直学士司马光论次历代君臣事迹,俾就秘阁翻阅,给吏史笔札,起周威烈王,讫于五代”,“凡十六代,勒成二百九十六卷,列于户?之间而尽古今之统,博而得其要,简而周于事,是亦典刑之总会,册牍之渊林矣”,“赐其书名曰《资治通鉴》,以著朕之志焉耳”,令书成后写入,司马光立即写了《谢赐资治通鉴序表》。同时,“又赐颍邸旧书二千四百二卷”[5]。熙宁三年(1070)六月,司马光请以范祖禹同修。元丰元年(1078)九月刘恕卒,十月请以子司马康充编修《资治通鉴》所检阅文字。其后,神宗又“赐以颍邸旧书二千四百卷”。 

参预全书编纂者,前后总共五人,即进书表末所列名单:检阅文字??司马康,同修??范祖禹、刘恕、刘?,编集??司马光。同修三人,刘恕、刘?先入局,刘?负责汉,刘恕负责三国两晋南北朝至隋。熙宁三年范祖禹入局后,负责唐及五代,如司马康所云: 

此书(《资治通鉴》)成盖得人焉。《史记》、前后汉则刘贡父,三国历九朝而隋则刘道原,唐迄五代则范纯甫。[6] 

自清全祖望《通鉴分修诸子考》提出刘?负责两汉至魏晋南北朝,刘恕负责五代,范祖禹负责唐以来,两种说法长期并存。近30年来较为通行的说法是:刘恕、刘?先入局,刘?负责汉,刘恕负责魏晋南北朝至隋;范祖禹入局后调整分工,刘?接替刘恕负责南北朝,范祖禹负责唐,刘恕转而负责五代,刘恕卒后,五代由范祖禹接替。[7] 

分工的同时,从收集资料到进行编纂,有着一套严谨的程序??编写丛目、长编,进行考异,最后定稿。所谓丛目、长编,从司马光《答范梦得》的书信中“梦得今来所作丛目”以及“自《旧唐书》以下俱未曾附注,如何遽可作长编”等内容知道,李焘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又明确指出:“臣窃闻司马光之作《资治通鉴》也,先使其僚采摭异闻,以年月日为丛目。丛目既成,乃修长编。”[8]据此书信,丛目,以一书为主,标出事目,按时间顺序剪贴排列,然后将收集的相关史料增补进来,附注史料出处,即所谓“稍干时事者,皆须依年月注所出篇卷于逐事之下”,“无日附于其月之下,称是月;无月者附于其年之下,称是岁;无年者附于其事之首尾;有无事可附者则约其时之早晚附于一年之下。”丛目的基本要求是“但稍与其事相涉者即注之,过多不害”。长编,依丛目顺序将同一事目下所列史料全部检出,参照比较,决定取舍,并进行文字加工,用大字写成正文。有歧异的不同记载,则用小字附注于正文之下,“其中事同文异者,则请择一明白详备者录之。彼此互有详略,则请左右采获,错综铨次,自用文辞修正之,一如《左传》叙事之体也。此并作大字写。若彼此年月事迹有相违戾不同者,则请选择一证据分明、情理近于得实者,修入正文,余者注于其下,仍为叙述所以取此舍彼之意。”其基本原则是:“大抵长编,宁失于繁,毋失于略。”[9] 

丛目、长编,是在司马光的统一指导下,由“同修”三人分别进行,最终集于司马光一手完成。刘恕之子刘羲仲在《通鉴问疑》中回忆:“先人在书局,止类事迹,勒成长编,其是非予夺之际,一出君实笔削。”长?附注有歧异的记载,经司马光最终审定,说明取舍,形成“考异”。全书经司马光?其繁冗,考其异同,锤炼文字,形成定稿。具体情况,可从其写给宋次道的信中窥见一斑: 

某自到洛以来,专以修《资治通鉴》为事,于今八年,仅了得晋、宋、齐、梁、陈、隋六代以来奏御。唐文字尤多,托范梦得将诸书依年月编次为草卷,每四丈截为一卷。自课三日删一卷,有事故妨废则追补。自前秋始删,到今已二百余卷,至大历末年耳。向后卷数又须倍此,共计不减六七百卷,更须三年,方可粗成编。又须细删,所存不过数十卷而已。[10] 

由此可以知道,仅唐代长编就多达“六七百卷”,司马光花费四年时光才最后删定成为八十一卷。正因为司马光充分发挥了主编的主导作用,才使《资治通鉴》结构浑然一体、文字一气呵成。 

自治平三年(1066)四月英宗命其编历代君臣事迹,“每修一代史毕,上之”,至神宗元丰七年(1084)十二月“上《五代纪》三十卷,总二百九十四卷,《目录》、《考异》各三十卷”[11]。这里先谈一谈《目录》、《考异》。 

关于《目录》三十卷,《进资治通鉴表》中这样写:“又略举事目,年经国纬,以备检寻,为《目录》三十卷。”目的??以备检寻,编纂??略举事目。具体形式:上方,首载岁阳、岁名纪年,并载以刘羲叟《长历》气朔、闰月以及各史所记七政(即日月与五星)之变,补《资治通鉴》书中历法及天象之不足;目录仿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年表,年经国纬,略举事目,并撮书中精要之语散于其间,提纲挈领,颇似《资治通鉴》简本;下方,标注明《资治通鉴》卷数,以便知某事在某年、某卷。清四库馆臣评论说:“兼用目录之体,则光之创立。《通鉴》为纪、志、传之总会,此书又《通鉴》之总会也。”[12] 

关于《考异》三十卷,进书表如此说:“又参考群书,评其异同,俾归一途,为《考异》三十卷。”此即“遍阅旧史,旁及小说,简牍盈积,浩如烟海,抉择幽隐,较计毫厘”的考辨。所谓考异,即上引司马光《答范梦得》中“若彼此年月事迹有相违戾不同者,则请选择一证据分明、情理近于得实者,修入正文,余者注于其下,仍为叙述所以取此舍彼之意。”涉及范围极为广泛,大凡时间、地点、人物、史实有疑点者,或各书记载不同,均加考辨,说明取舍。考异内容,包括考证时间、考证地理、考证人物、考证事件。考异方法,一是以本校、对校、他校、理校等校勘方法校改文献错讹,二是不取不合情理的记载,或驳斥荒诞不经的妄说。“为叙述所以取此舍彼之意”,司马光还规定了“考异”的具体格式: 

先注所舍者云,某书云云,某书云云,今案某书证验云云,或无证验,则以事理推之云云,今从某书为定。若无以考其虚实是非者,则云今两存之。 

人们所见《考异》文字,基本都是按照这一格式书写。循此格式,既便于阅读、对照,也有助于对史事进行深入研究。《考异》三十卷,历来颇受推崇,被认为“光既择可信者从之,复参考同异,别为此书。辩证谬误,以祛将来之惑”。同时更认为:“修史之家,未有自撰一书明其所以去取之故者。有之,实自光始。”[13]三十卷《考异》最初单行,据胡三省乙酉(1345)《新注资治通鉴序》,在浙东骚乱过后,“复购得他本为之注,始以《考异》及所注者散入《通鉴》各文之下”,即自胡三省注本始,《考异》或单行,或散入《资治通鉴》,两种形式并行于世。 

司马光自谓“遍阅旧史,旁及小说,简牍盈积,浩如烟海”,那么《资治通鉴》究竟采用多少旧史、小说呢?对此,自宋以来不断有人进行统计。南宋高似孙在《纬略》说:“《通鉴》采正史之外,其用杂史诸书凡二百二十二家。”[14]清四库馆臣以“其采用之书,正史之外,杂史至三百二十二种”[15]。此后,多以高似孙所说“二百”为“三百”之误。不过,高似孙在另一书中对引书作有详考,明确指出:“司马公《通鉴》,今人但以为取诸正史,予尝穷极《通鉴》用功处,因有用史、用志传,或用他书,萃成一段者,则其为功切矣,其所采取亦博矣。乃以其所用之书,随事归之于下,凡七年而后成,《通鉴》中所引援二百二十余家。”[16]同时,详列书目,起《史记》,至《武威王庙碑》,共计226种(其中《唐列圣实录》仅为一目),与《纬略》所说“二百二十二家”稍有出入,并非“二百”为“三百”之误。若以《纬略》222家加正史19家,也不过241种。清同治、光绪中,胡元常依《通鉴考异》所见书目作《通鉴引用书目考》,“凡得二百七十二种,惟文集则不列其目”[17]。其所列书目,较高似孙《纬略》多31种,并注明作者、卷数。民国年间,张须“以《通鉴考异》所见书名为主”,分为正史、编年、别史、杂史、霸史、传记、奏议、地理、小说、诸子10类,“以究温公探索所至,兼明去取之由”,共得301种,除去正史25种,“杂史诸书”为276种,又除去诸子,得书267种。[18]20世纪80年代,围绕张须的统计,又有过不同的考辨。陈光崇认定为359种,是迄今统计数目最多的一说;高振铎认定为339种;周征松认定为356种。[19]上述各家统计,除对具体书目认识不同外,主要是统计标准不一,究竟是以《通鉴考异》引书为标准,还是以《通鉴》引书为标准?尽管如此,但说《通鉴考异》引书约340种还是完全可信的。 

通过《考异》引书,可以探索《资治通鉴》的史源。这里仅作简要提示,以见其取材的基本原则。战国至秦统一,共出“考异”5条,基本源于《史记》,都是用内证和本校法。西汉一代,主要源于班固《汉书》,参以荀悦《汉纪》。汉高祖至汉武帝,若史事没有异说而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有异文,一般依《汉书》,或互有取舍,综合采用。昭帝以下,以《汉书》为主,《考异》引书仅荀悦《汉纪》、伶玄《飞燕外传》(一作《赵后外传》)、葛洪《西京杂记》等数种。因荀悦《汉纪》改《汉书》而来,当二书有异文时,通常从《汉书》而舍《汉纪》。东汉一代,史书渐多,以范晔《后汉书》为主,兼采袁宏《后汉纪》,其他则更次之。三国时期,以陈寿《三国志》为主要依据,叙汉献帝事多取《献帝起居注》,叙孙策事多依虞溥《江表传》。两晋史以《晋书》为主要史源,晋统一之前多以《三国志》校《晋书》,晋、宋之交多与沈约《宋书》参校。东晋、南北朝,加之十六国,记载既多又各异,从《考异》情况看,通常以事发地史书为主:即南朝史事,多取宋、齐、梁、陈各史及《南史》;北朝史事,多取魏、北齐、周、隋各史及《北史》。隋唐时期,《考异》引用书目约占全部引书的3/4,史源纷繁,因而《考异》占二十三卷,文字明显增长,往往超过千言,甚至有长达2500余字者,取舍情况最为复杂,以“正史”、实录为基本史源,“正史”中又以取《旧唐书》为多。五代时期,同样以“正史”、实录为基本史源,“正史”则以取《旧五代史》为多,基本不取《新五代史》。[20] 

最后,从《资治通鉴》书名说两个历来多未注意到的问题:其一,司马光最初名其书为“通志”,而且成为《史记》之后“通前代之史,会天下之书”的鸿篇巨制,比郑樵以“会通之法”编纂《通志》要早77年。要不是宋神宗赐名《资治通鉴》,或许后人会见到两部《通志》,一为北宋时司马光所修编年体《通志》,一为南宋时郑樵所修纪传体《通志》,或许郑樵另为其纪传体通史取一个书名。其二,司马光自名其书“通志”,而英宗却命其“编历代君臣事迹”,与真宗景德二年令王钦若、杨亿“修历代君臣事迹”,两者“圣意”全同,真宗赐前书名《册府元龟》,神宗赐后者名《资治通鉴》。不同的是,前者为类书,直录原始文献原文,后者为编年史,博采、详考而后重加撰写;前者“惟取六经子史,不录小说杂书”[21],后者不仅“遍阅旧史,旁及小说”,还强调“实录、正史未必皆可据,杂史、小说未必皆无凭,在高鉴择之。”[22]南宋洪迈有一比较两书取材的论述,指明《册府元龟》不取“异端小说”,并列各类书目存在的问题,其结果造成“遗弃既多”。紧接着,举《资治通鉴》取材“杂史、琐说、家传”的情况,反而事实“皆本末粲然”: 

如《资治通鉴》则不然,以唐朝一代言之:叙王世充、李密事,用《河洛记》;魏郑公谏争,用《谏录》;李绛议奏,用《李司空论事》;睢阳事,用《张中丞传》;淮西事,用《凉公平蔡录》;李泌事,用《邺侯家传》;李德裕太原、泽潞、回鹘事,用《两朝献替记》;大中吐蕃尚婢婢等事,用林恩《后史补》;韩?凤翔谋画,用《金銮密记》;平庞勋,用《彭门纪乱》;讨裘甫,用《平剡录》;记毕师铎、吕用之事,用《广陵妖乱志》。皆本末粲然,然则杂史、琐说、家传,岂可尽废也![23] 

 

充分肯定“杂史、琐说、家传”的史学价值及史料意义。 

二、编纂特点 

从《记历年图后》、《进通志表》看,司马光编著目的最初只是患旧史“文繁事广,不能得其纲要”,“删取其要,为编年一书”,使“兴亡之迹,大略可见”,并没有非常明确的“资治”用意。当英宗命其编“历代君臣事迹”之后,才进一步表示“凡关国家之盛衰,系生民之休戚,善为可法,恶为可戒,帝王所宜知者,略依《左氏春秋传》体,为编年一书”,有了为帝王提供鉴戒的意图。至神宗“赐其书名曰《资治通鉴》,以著朕之志焉耳”,确定其著书主旨。因而,《进资治通鉴表》中才有这样的完整叙述: 

每患迁、固以来,文字繁多,自布衣之士,读之不遍,况于人主,日有万机,何暇周览!臣常不自揆,欲删削冗长,举撮机要,专取关国家兴衰,系生民休戚,善为可法,恶为可戒者,为编年一书,使先后有伦,精粗不杂。……伏望陛下宽其妄作之诛,察其愿忠之意,以清闲之宴,时赐省览,监前代之兴衰,考当今之得失,嘉善矜恶,取是舍非,足以懋稽古之盛德,跻无前之至治,俾四海之群生,咸蒙其福,则臣虽委骨九泉,志愿永毕矣。 

显然,这是在前三次(进《历年图》、进《通志》、编“历代君臣事迹”)的基础上,增加了伏望陛下“时赐省览,监前代之兴衰,考当今之得失,嘉善矜恶,取是舍非,足以懋稽古之盛德,跻无前之至治”的意愿和希望,这无疑与神宗赐书名《资治通鉴》有关,但还要看到与其政治主张的关联。 

1.非有正闰之辨,止为纪年衔接 

《资治通鉴》全书294卷,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(前403),下至五代后周显德六年(959),编年记述1362年史事。因其“记国家兴衰大迹”,所以是一部以政权兴衰为中心的编年体通史,具体分卷情况如下: 

周纪(前403-前256)五卷        秦纪(前255-前207)三卷 

汉纪(前206-219)六十卷         魏纪(220-264)十卷 

晋纪(265-419)四十卷           宋纪(420-478)十六卷 

齐纪(479-501)十卷            梁纪(502-556)二十二卷 

陈纪(557-588)十卷            隋纪(589-617)八卷 

唐纪(618-906)八十一卷         后梁纪(907-922)六卷 

后唐纪(923-935)八卷           后晋纪(936-946)六卷 

后汉纪(947-950)四卷           后周纪(951-959)五卷 

如此分卷,三国时不见蜀、吴纪年,南北朝时不见北魏、北齐、北周纪年,五代时不见十国纪年,特别是三国时没有蜀纪,在当时以至后来均有议论。刘恕写信表示:“正统之论,兴于汉儒,推五行相生,指玺绂相传,以为正统。……若春秋无二主,则吴楚同诸侯也。史书非若《春秋》以一字为褒贬,而魏晋南北五代之际,以势力相敌,遂分裂天下,其名分位号异乎周之于吴楚,安得强拔一国谓之正统,余皆为僭伪乎?”[24]南宋周密说:“正闰之说尚矣。欧公作《正统论》则章望之著《明统论》以非之,温公作《通鉴》则朱晦庵作《纲目》以纠之。张敬夫亦著《经世纪年》,直以蜀先主上继汉献帝。”[25]司马光特别在卷六十九蜀先主刘备即皇帝位,改元章武处,写下一则800余字的“臣光曰”表明自己的观点:“汉兴,学者始推五德生、胜,以秦为闰位,在木火之间,霸而不王,于是正闰之论兴矣。……是以正闰之论,自古及今,未有能通其义,确然使人不可移夺者也。”指出正闰之说的产生,并以历史事实点明其不能自圆其说,进而阐述自己的编著原则: 

臣今所述,止欲叙国家之兴衰,著生民之休戚,使观者自择其善恶得失,以为劝戒,非若《春秋》立褒贬之法,拨乱世反诸正也。正闰之际,非所敢知,但据其功业之实而言之。 

周、秦、汉、晋、隋、唐混一九州,以其年号纪年,“不诬事实,近于至公”。分裂时期以三国魏、南朝宋、齐、梁、陈年号纪年,是因为它们的年号不仅与汉、晋、唐前后衔接,而且它们彼此之间年号也是衔接的,并不存在“尊此而卑彼,有正闰之辨”的意思。如果三国时以蜀之年号纪年,历史纪年将会出现空挡:曹丕废汉献帝称帝,东汉政权不复存在,时在建安二十四年(219),而蜀先主刘备称帝在章武元年(221),则公元220年既无东汉年号,又无蜀汉年号,只有曹魏年号??黄初二年。若“直以蜀先主上继汉献帝”,则历史纪年于此无年号纪年。蜀亡于公元263年,西晋代魏在公元265年,公元264年同样无年号纪年。北朝有北魏、东魏、西魏、北齐、北周与十六国,五代时期又十国,情况更为复杂,年号相互交错,如何纪年既能“不诬事实”,又能见到“事之先后”的顺序?断代为史,不存在这个问题。纪传体通史,也不存在这个问题。惟有编年体通史才会遇到这一难题,必须在“不诬事实”的前提下妥善解决。司马光提出的上述原则,是符合客观历史进程的惟一可行方法。司马光的以上论述表明:一不仿效《春秋》“立褒贬之法”,二为解决纪年连贯、“不诬事实”的问题。胡三省最得其要领,点评也最为简要:“温公纪年之意,具于此论。”这的确集中反映出司马光编写编年体通史的编纂思想,而宋、元以来多为人们所忽视,或为理学家们所歪曲,我们应该充分认识这一论述的历史编纂学意义。 

2.“关国家兴衰,系生民休戚” 

通常谈《资治通鉴》,大都强调其“监前代之兴衰,考当今之得失”,上面已指出这是在神宗赐书名之后司马光才明确增加的意愿。就其初衷而言,“专取关国家兴衰,系生民休戚”,不仅治平三年四月奏、《进资治通鉴表》,就是书中的“臣光曰”(卷六十九),都一再强调这十个字,足见司马光对“关国家兴衰,系生民休戚”的高度重视。明确将“国家兴衰”与“生民休戚”并列作为叙事的基本内容,是《资治通鉴》的重要特点和突出成就。 

(1)“治世至寡,乱世至多;得之甚难,失之甚易” 

司马光之前的十七史,自《汉书》始,以叙各朝各代之兴为主,用大量篇幅记其创业、治世、盛世的辉煌以及相关君臣的嘉言美行,而记其衰败、衰世、乱亡及其相关君臣的种种事迹则往往简单从事,几乎都是“虎头蛇尾”。司马光以其“通识”审视1362年史事,十分清楚地看到,后一皇朝的创业史正是前一皇朝的衰亡史,进而总结说: 

自古以来,治世至寡,乱世至多;得之甚难,失之甚易也。[26] 

因此,《资治通鉴》叙事,在“关国家兴衰”方面,注重“兴”的同时,更关注其“衰”。全书编纂充分体现了这一通识,叙各朝各代,均是乱世篇幅超过治世篇幅。 

叙汉、唐“治世”,其末世篇幅超过盛世篇幅:西汉文帝、景帝约4卷,而末世平帝、王莽、更始亦4卷;东汉光武约5卷,而献帝却多达10卷有余。唐太宗7卷、玄宗开元4卷、僖宗5卷、昭宗8卷。“治世”的两大帝国??汉、唐,其末代皇帝(汉献帝、唐昭宗)所占篇卷,较任何其他帝王都多。 

在所谓“乱世”,也有“治”与“乱”之别,西晋武帝3卷多,惠帝亦3卷多,“八王之乱”至西晋亡4卷。至于宋文帝8卷、梁武帝18卷,并非因为他们是“乱世”之中的小“治世”,主要因为其在位期间正是北朝的“乱世”(十六国中西秦、北凉、北燕、夏与北魏并存,北魏正分裂为东魏、西魏),所记内容实际是头绪最乱的一个时期。卷一二二宋文帝元嘉十二年五月记事,完全是北魏之事,其叙“龟兹、疏勒、乌孙、悦般、渴??、鄯善、焉耆、车师、粟特九国入贡于魏”,确如其所说“非尊此而卑彼,有正闰之辨也”。类似情况非常普遍,只不过用南朝年号,纪北朝史事而已。 

“专取关国家兴衰,为编年一书”的著述宗旨,决定《资治通鉴》以叙皇朝兴亡之迹为主线,无疑是一部政治史。而战争是政治的继续,具有战略意义的战争往往决定国之兴亡、盛衰,因而书中用重墨描写关系政权存亡或政治格局变化的重大战役。昆阳之战决定王莽政权的存亡,在某种意义上也决定了刘秀的命运。赤壁之战关系三国鼎立局面能否形成,肥水之战关系南北对峙及北方政局。这三次战役的胜负,对于中国历史进程都产生着巨大的影响。而这三次战役,又都是中国战争史上以少胜多、以弱胜强的范例,自然为司马光所瞩目。他如袁、曹官渡之战,高欢、宇文泰沙苑之战,李?雪夜袭蔡州,朱温、李存??寨之战等,无一不是事关时局的战事,无一不是以少胜多、以弱胜强的战事。司马光描写战争不仅生动翔实、本末分明,而且十分关注用兵之道。卷一记吴起善用兵、“与士卒分劳苦”的同时,又于安王十五年记吴起与魏武侯论国之存亡“在德不在险”的问对。卷二记孙膑、庞涓桂陵之战、马陵之战,盛赞孙膑军事天才。晚唐藩镇跋扈,朝廷姑息,司马光大段大段地摘录杜牧《罪言》、《原十六卫》、《战论》、《守论》原文及注《孙子》序:“兵者,刑也。刑者,政事也。为夫子之徒,实仲由、冉有之事也。不知自何代何人分为二道曰文、武,离而俱行,因使缙绅之士不敢言兵,或耻言之。苟有言者,世以为粗暴异人,人不比数。呜呼!亡失根本,斯最为甚!”[27]顾炎武称《资治通鉴》“所载兵法甚详,凡亡国之臣,盗贼之佐,苟有一策,亦具录之”[28],足见司马光对于兵事的重视。 

总之,《资治通鉴》叙国家之兴衰,瞩目的是“治世至寡,乱世至多”;写战争、用兵之道,同样围绕“治世至寡,乱世至多”。“治世至寡,乱世至多”的客观历史实际,必然引出“得之甚难,失之甚易”的历史经验教训。 

(2)“系生民休戚” 

在司马光看来,与“国家兴衰”紧密相关的是“生民休戚”。“治世至寡,乱世至多;得之甚难,失之甚易”的关键,在国与民的关系。熙宁三年,一则上疏明确指出: 

秦之陈胜、吴广,汉之赤眉、黄巾,唐之黄巢,皆穷民之所为也。大势既去,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。[29] 

虽然这是针对新法可能产生的后果在例举历史教训,但反映司马光关注“生民休戚”的基本宗旨,因此《资治通鉴》叙秦之陈胜、吴广、汉之赤眉、黄巾,唐之黄巢,都用了大量篇幅,再加之善写战争,更使得秦末、西汉末、东汉末、唐末农民战争的篇幅大大地超过各史,充分印证了其“治世至寡,乱世至多;得之甚难,失之甚易”的论断。 

记隋末乱亡,差不多用了4卷篇幅,以对比手法说明民心向背直接关系政权存亡。卷一八一大业七年记隋炀帝自征高丽以来,“官吏贪残,因缘侵渔,百姓困穷,财力俱竭,安居则不胜冻馁,死期交急,剽掠则犹得延生,于是始相聚为群盗” 。紧接着写王薄聚众长白山,窦建德起而响应,特别写窦建德“能顷身接物,与士卒均劳逸,由是人争附之,为之致死”。至大业九年,所谓“群盗所在皆满,郡县官因之各专威福,生杀任情”,“由是余党复相聚为盗,官军不能讨,以至隋亡”。 

在国与民的关系中,司马光十分注重“取信于民”。他尽管认为商鞅“刻薄”,但对其取信于民却非常赞赏,借以表达自己“国保于民”,“非信无以使民,非民无以守国”的认识:“夫信者,人君之大宝也。国保于民,民保于信。非信无以使民,非民无以守国。是故,古之王者不欺四海,霸者不欺四邻,善为国者不欺其民,善为家者不欺其亲。……商君尤称刻薄,又处战攻之世,天下趋于诈力,犹且不敢忘信以蓄其民,况为四海治平之政者哉!”[30] 

《资治通鉴》中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,即贞元三年十二月唐德宗畋猎新店,“入民赵光奇家”,问百姓苦乐。 

问:“百姓乐乎?”对曰:“不乐。”上曰:“今岁颇稔,何为不乐?”对曰:“诏令不信。前云两税之外悉无他徭,今非税而诛求者殆过于税。后又云和籴,而实强取之,曾不识一钱。始云所籴粟麦纳于道次,今则遣致京西行营,动数百里,车摧马毙,破产不能支。愁苦若此,何乐之有!每有诏书优恤,徒空文耳!恐圣主深居九重,皆未知之也。”上命复其家。 

遍查相关文献,均不见此事,当源于今天已不可见的《唐德宗实录》。司马光不仅将此事写入《资治通鉴》正文,紧接着还发议论云: 

甚矣,唐德宗之难寤也!自古所患者,人君之泽壅而不下达,小民之情郁而不上通,故君勤于上而民不怀,民愁怨于下而君不知,以至于离叛危亡,凡以此也。德宗幸以游猎至民家,值光奇敢言而知民间疾苦,此乃千载之遇也。固当按有司之废格诏书、残虐下民,横增赋敛,盗匿公财,及左右谄谀、日称民间丰乐者而诛之。然后洗心易虑,一新其政,屏浮饰,废虚文,谨号令,敦诚信,察真伪,辨忠邪,矜困穷,伸怨滞,则太平之业可致矣。释此不为,乃复光奇之家。夫以四海之广,兆民之众,又安得人人自言于天子,而户户复其徭赋乎![31] 

司马光从数百种文献资料中选出此事,并将人君能从小民口中得悉民间疾苦视为“千载之遇”,足以显见其是如何瞩目于“系生民之休戚”的问题! 

如果说则天光宅元年十二月记武后杀程务挺,《考异》引《唐统纪》武后曰“不爱身而爱百姓”一段记载,司马光认为不足信而“不取”,那么叙五代后周世宗拆毁佛像铸钱以减轻百姓负担,载入周世宗对侍臣所说“若朕身可以济民,亦非所惜也”,随后的“臣光曰”却则借用了武则天的这句话来称赞周世宗:“若周世宗,可谓仁矣,不爱自身而爱民;若周世宗,可谓明矣,不以无益废有益。”[32]司马光是何其希望“不爱身而爱百姓”的君王啊! 

“系生民休戚”,既是发挥仁政爱民的优良思想,又是对1362年兴衰史的历史总结。 

“专取关国家兴衰,系生民休戚”的著述宗旨,决定《资治通鉴》不取符瑞、不记怪异。在《答范梦得》书中,司马光特别强调长编的“取此舍彼之意”:“诗赋等若止为文章,诏诰若止为除官,及妖异止于怪诞,诙谐止于取笑之类,便请直删无妨。”而“妖异有所儆戒,诙谐有所补益,并告存之。”同时,在“妖异有所儆戒”下加注作具体说明: 

凡国家灾异,本纪所书者并存之,其本志强附时事者不须也。谶记如李淳风言武氏之类,及因而致杀戮、叛乱者并存之,其妄有牵合如木入斗为朱字之类不须也。相貌、符瑞或因此为人所忌,或为人所附,或人主好之而谄者伪造,或实有而可信者并存之,其余不须也。妖怪或有所儆戒,如鬼书武三思门,或因而生事,如杨慎矜墓流血之类并存之,其余不须也。[33] 

三、“不特纪治乱之迹” 

记述皇朝兴亡之迹的同时,《资治通鉴》记述了大量与国家盛衰相关的其他史事。胡三省为《资治通鉴》作注,“历法、天文则随《目录》所书而附注”,“凡纪事之本末,地名之同异,州县之建置离合,制度之沿革损益,悉疏其所以然。”[34]因其注《资治通鉴》,深知《资治通鉴》内容,特别指出: 

温公作《通鉴》,不特纪治乱之迹而已,至于礼乐、历数、天文、地理,尤致其详。[35] 

注重“礼乐”下面谈,这里先谈“历数”的“尤致其详”。 

司马光以“古之为史者,必先正其历,以统万事,故谓之春秋”[36],因而特别注重历法。《资治通鉴》对于北宋以前的历法修订,差不多逐一作出记述:汉武帝太初历(卷二十一)、汉章帝元和二年四分历(卷四十七)、魏明帝景初历(卷七十三)、宋文帝元嘉新历(卷一二四)、北魏太武帝玄始历(卷一二三、一二六)、祖冲之大明历(卷一二九、一四七)、北魏孝明帝正光历(卷一四九)、东魏孝静帝兴和历(卷一五八)[37]、北齐文宣帝天保历(卷一六三)、北周明帝武成元年更定新历(卷一六七)、隋文帝开皇四年甲子元历(卷一七六)、隋文帝开皇十七年新历(卷一七八)、唐高祖武德元年戊寅历(卷186)、唐高宗麟德历(卷二零一)、唐玄宗开元大衍历(卷二一二、二一三)、唐肃宗乾元至德历(卷二二零)、唐代宗广德二年五纪历(卷二二三)、唐德宗建中正元历(卷二二七)、唐穆宗长庆二年宣明历(卷二四二)、唐昭宗景福崇玄历(卷二五九)、后周世宗显德钦天历(卷二九三)。[38]《资治通鉴》正文所记这些历法,均是经认真考订后选择使用的重要历法,反映历法在各个历史时期的进步,如果单独立目纪其始末,无疑是一部简明中国历法史。 

再来看“天文”的“尤致其详”。卷五十一汉顺帝太史令张衡“善机巧,尤致思于天文、阴阳、历算,作浑天仪,著《灵宪》”;卷一二三宋文帝元嘉十三年“诏太史令钱乐之更铸浑仪,径六尺八分,以水转之,昏明中星与天相应”;卷一九四唐太宗贞观七年,直太史李淳风“奏灵台候仪制度疏略,但有赤道,请更造浑天黄道仪,许之。癸巳,成而奏之”;卷212唐玄宗开元九年,命僧一行造大衍历,又命“率府兵曹梁令瓒造黄道游仪,以测候七政”,开元十二年“命太史监南宫说等于河南、北平地测日晷及极星,夏至日中立八尺之表,同时候之。阳城晷长一尺四寸八分弱,夜视北极出地高三十四度十分度之四,浚仪岳台晷长一尺五寸微强,极高三十四度八分,南至朗州,晷长七寸七分,极高二十九度半,北至蔚州,晷长二尺二寸九分,极高四十度。南北相距三千六百八十八里九十步,晷差一尺五寸二分,极差十度半。又南至交州,晷出表南三寸二分。八月,海中南望老人星下,众星粲然,皆古所未名,大率去南极二十度以上星皆见。”正因为《资治通鉴》如此详载实测子午线的科学创举,胡三省才在注文中写下上述一段文字,并认为“读《通鉴》者如饮河之鼠,各充其量而已”。 

在胡三省注所提及的内容之外,特别要指出《资治通鉴》关于佛教传入的记述。早在仁宗皇?四年(1052),司马光写有一篇《秀州真如院法堂记》,明确表示出对佛教传入的看法。自称“平生不习佛书,不知所以云者”,但“亦尝剽闻佛之为人矣”。“夫佛,盖西域之贤者。其为人也,清俭而寡欲,慈惠而爱物。故服弊补之衣,食蔬粝之食,岩居野处,斥妻屏子,所以自奉甚约,而惮于烦人也。虽草木虫鱼不敢妄杀,盖欲与物并生而不相害也。凡此之道,皆以涓洁其身不为物累。”“而末流之人,犹不免弃本而背原”,乃至“后世之为佛书者,日远而日讹,莫不侈大其师之言而附益之,以淫怪诬罔之辞以骇俗人而取世资,厚自丰殖,不知餍极。故一衣之费,或百金不若,绮纨之为愈也;一饭之直,或万钱不若,脍炙之为省也。高堂巨室,以自奉养佛之志。岂如是哉!天下事佛者,莫不然而。”写这篇《法堂记》“将以明佛之道也,是必深思本源,而勿放荡于末流”[39]。嘉?七年(1062),在《论寺额札子》中进一步指明:“窃以释、老之教,无益治世。”同时,也看到“流俗憨愚,崇尚释、老,积弊已深,不可猝除,故为之禁限,不使繁滋而已”[40]。 

司马光的如此认识,使《资治通鉴》记佛教在各朝各代的兴废十分翔实。若将书中相关记述联贯起来,同样是一篇佛教在中国的兴废史,不亚于《通鉴纪事本末》中任何一篇纪事。以下作简要摘录,以供查阅。东汉明帝永平八年,记佛教最初传入的情况:“初,帝闻西域有神,其名曰佛,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,得其书及沙门以来。其书大抵以虚无为宗,贵慈悲不杀,以为人死,精神不灭,随复受形。生时所行善恶,皆有报应,故所贵修炼精神,以至为佛。善为宏阔胜大之言,以劝诱愚俗。精于其道者,号曰沙门。于是中国始传其术,图其形像,而王公贵人,独楚王英最先好之。”至桓帝,天子逐渐开始笃好:“自永平以来,臣民虽有习浮屠术者,而天子未之好。至帝,始笃好之,常躬自祷祠,由是其法浸盛。”[41] 

北朝情形与东汉相似,至十六国后赵佛教开始盛行。石勒“以天竺僧佛图澄豫言成败,数有验,敬事之。及虎即位,奉之尤谨”,“朝会之日,太子、诸公扶翼上殿,主者唱‘大和尚’,众坐皆起”,“国人化之,率多事佛,澄之所在,无敢向其方面涕唾者。争造寺庙,削发出家。”(卷九十五)后秦姚兴崇信佛教,“以鸠摩罗什为国师,奉之如神,亲帅群臣及沙门听罗什讲佛经”,“公卿以下皆奉佛,由是州郡化之,事佛者十室而九”(卷一一四)。 

北魏太武帝与崔浩信奉道教,引发了天平真君七年“尽诛长安沙门,焚毁经像,并敕留台下四方,令一用长安法”的第一次毁佛之举,卷124详记了这一事件经过。及高宗即位,“向所毁佛图,率皆修复。魏主亲为沙门师贤等五人下发,以师贤为道人统。”[42]宣武帝时,“佛教盛于洛阳,沙门之外,自西域来者三千余人,魏主别为之永明寺千余间以处之”,使沙门统僧暹等“择嵩山形胜之地立闲居寺,极岩壑土木之美。由是远近承风,无不事佛,比及延昌,州郡共有一万三百余寺”[43]。孝明帝熙平元年(516),“胡太后又作永宁寺”,“作石窟寺于伊阙口,皆极土木之美。而永宁尤盛,有金像高八丈者一,如中人者十,玉像二。为九层浮图,掘地筑基,下及?泉,浮图高九十丈,上刹复高十丈,每夜静,铃铎声闻十里”,“僧房千间,珠玉锦绣,骇人心目。自佛法入中国,塔庙之盛,未之有也”[44]。 

北齐崇佛黜道、北周禁毁佛道,卷一六六、一七一均有记述。隋文帝兴复佛法,“诏境内之民任听出家,仍令计口出钱,营造佛像。于是时俗随风而靡”[45]。 

南朝佛教流行,以齐、梁为盛。卷一三六记南齐竟陵王萧子良身为宰相,“笃好释氏,招致名僧,讲论佛法,道俗之盛,江左未有”,范缜“盛称无佛”,展开一场辩论。“子良无以难。缜又著《神灭论》,以为‘形者神之质,神者形之用也。神之于形,犹利之于刀;未闻刀没而利存,岂容形亡而神在哉!’此论出,朝野喧哗,难之,终不能屈。”梁武帝兴佛,建同泰寺,三次到寺中舍身。第二次幸同泰寺。“设四部无遮大会”,“释御服,持法衣,行清净大?”,“群臣以钱一亿万祈白三宝,奉赎皇帝菩萨,僧众默许”[46]。 

记述唐代佛事,篇卷更多。高祖武德九年傅奕上疏请除佛法、下诏沙汰僧尼道士,太宗贞观十三年傅奕临终戒其子无得学佛书,武则天天授元年敕藏《大云经》、使僧升高座讲解,玄宗开元二年姚崇上言沙汰僧尼、毋得创建佛寺,代宗大历二年君臣皆好佛、内外臣民承流相化、政刑日紊,宪宗元和十四年遣使迎佛骨、韩愈上表切谏,武宗会昌五年诏改释教之弊、毁寺4600余、归俗僧尼26万余,宣宗大中元年“反会昌之政”、僧尼之弊皆复其旧,懿宗咸通十四年遣使诣法门寺迎佛骨,广造浮图,竞为侈靡。五代十国时期,后晋、闽王、楚王、后周世宗等崇佛、毁佛情况,亦均有记述。 

以如此篇幅记述佛教兴废,却没有关于法显、玄奘西行求法的记述,也没有佛教各宗在唐代兴衰的记述,显然其目光还是集中在与“国家盛衰、生民休戚”相关的佛教事上,这是不能不指出的。 

总之,《资治通鉴》确如胡三省所说“不特纪治乱之迹而已”,而于文化史方面的内容亦有可谓“尤致其详”者,诸如诸子思想,释、道崇废,经籍艺文、科学技术(天文历法、雕版印刷、都市建筑、水利工程)等,只不过需要从浩瀚的篇卷中细细爬梳,这正是编年史体裁的局限。 

顺便说一下《资治通鉴》的不记史学,宋文帝元嘉十五年,并建玄学、史学、文学、儒学为四学。对此,司马光写有一则“臣光曰”: 

《易》曰:“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。”孔子曰:“辞达而已矣。”然则史者儒之一端,文者儒之余事。至于老庄虚无,固非所以为教也。夫学者所以求道,天下无二道,安有四学哉![47] 

编写史著的司马光为何这样认识史学,其所编著的《资治通鉴》是儒是史?或许正因为此,才如胡三省所说,书中颇多“欲存之以示警”者,“此其微意,后人不能尽知也。编年岂徒哉!”[48] 

四、欲存示警的“微意” 

因事立论、感慨而发,是《资治通鉴》的重要组成部分,也是继承《左传》“君子曰”和各纪传史“史臣曰”的传统。司马光本人所写“臣光曰”118则,引前人(自荀子至欧阳修)议论97则。胡三省在《新注资治通鉴序》中指出,“治平、熙宁间,公与诸人议国事相是非之日也”,“其忠愤感慨不能自己于言者,则智伯才德之论,樊英名实之说,唐太宗君臣之议乐,李德裕、牛僧孺争维州事之类是也。”这是在告诉读者,司马光在现实中“议国事相是非”有不能“言者”,借《资治通鉴》以发其“忠愤感慨”。智伯“才德之论”、樊英“名实之说”、唐太宗君臣之议乐,分别见于卷一周威烈王二十三年、卷五十一汉顺帝永建二年、卷一九二唐太宗贞观二年“臣光曰”,读者自见可明。“李德裕、牛僧孺争维州事”,下面有述。 

1.以礼为纪纲 

开篇第一句“初命晋大夫魏斯、赵籍、韩虔为诸侯”之后,便有一则近千字的“臣光曰”,开头两段这样写: 

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,礼莫大于分,分莫大于名。何谓礼?纪纲是也。何谓分?君、臣是也。何谓名?公、侯、卿、大夫是也。 

夫四海之广,兆民之众,受制于一人,虽有绝伦之力,高世之智,莫不奔走而服役者,岂非以礼为之纪纲哉!……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。 

“四海之广,兆民之众,受制于一人”,必须“以礼为之纪纲”,才能维系和巩固等级统治。全书以三家分晋为开端,就是因为“三晋之列于诸侯,非三晋之坏礼,乃天子自坏之也”,因而司马光感叹:“呜呼!君臣之礼既坏矣,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,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,社稷无不泯绝,生民之类糜灭几尽,岂不哀哉!” 

叙西汉高帝七年事,借叔孙通制礼,“臣光曰”进一步发挥“礼”的功用: 

礼之为物大矣!用之于身,则动静有法而百行备焉;用之于家,则内外有别而九族睦焉;用之于乡,则长幼有伦而俗化美焉;用之于国,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;用之于天下,则诸侯顺服而纪纲正焉。 

同时指责叔孙通“徒窃礼之糠?,以依世、谐俗、取宠而已,遂使先王之礼伦没而不振,以迄于今,岂不痛甚矣哉!” 

以礼为纪纲,国家治乱、人物功过,均以是否重礼、以礼进行教化为衡量标准。卷六十八建安二十四年末“臣光曰”总结东汉盛衰: 

光武遭汉中衰,群雄糜沸,奋起布衣,绍恢前绪,征伐四方,日不暇给,乃能敦尚经术,宾延儒雅,广开学校,修明礼乐,武功既成,文德亦洽。……自三代既亡,风化之美,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。及孝和以降,贵戚擅权,嬖幸用事,赏罚无章,贿赂公行,贤愚浑淆,是非颠倒,可谓乱矣。……乘舆播越,宗庙丘墟,王室荡覆,?民涂炭,大命陨绝,不可复救。然州郡拥兵专地者,虽互相吞噬,犹未尝不以尊汉为辞。[49] 

显然与开篇的“臣光曰”前后呼应,将东汉末与东周末相比拟。 

中唐以下藩镇割据,朝廷姑息。唐肃宗乾元元年,平卢节度使王玄志卒,裨将李怀玉杀其子,推侯希逸为平卢军使,朝廷“因以希逸为节度副使,节度使由军士废立自此始”。对此,又一则“臣光曰”发论: 

今唐治军而不顾礼,使士卒得以陵偏裨,偏裨得以陵将帅,则将帅之陵天子,自然之势也。 

由是祸乱继起,兵革不息,民坠涂炭,无所控诉,凡二百余年,然后大宋受命。[50] 

不仅治天下用礼,治军也要用礼,礼为纲纪,贯穿于社会上上下下、方方面面! 

2.用贤为本,立法是末 

用贤为本,立法是末,既是司马光“以礼为纲纪”的重要内容,又与其时政主张紧密相关。 

东汉灵帝熹平四年,为避免“州郡相党”,下制实行回避,“婚姻之家及两州人士不得对相监临”,即婚姻之家及其亲属,不得在两家所在州交互为官。因“禁忌转密,选用艰难,幽、冀二州久缺不补”。“臣光曰”评论说: 

叔向有言:“国将亡,必多制。”明王之政,谨择忠贤而任之,凡中外之臣,有功则赏,有罪则诛,无所阿私,法制不烦而天下大治。所以然者何哉?执其本故也。及其衰也,百官之任不能择人,而禁令益多,防闲益密,有功者以阂文者不赏,为奸者以巧法免诛,上下劳扰而天下大乱。所以然者何哉?逐其末故也。 

所谓本,即用贤也;所谓末,即立法(禁令)也。司马光批评“孝灵之时,刺史、二千石贪财如豺虎,暴殄?民,而朝廷方守三互之禁”,接着话锋一转:“以今视之,岂不适足为笑而深为可戒哉!”[51]显然,这是在“借古讽今”、影射时政。 

三国魏明帝景初元年,刘?作百官考课法,百官议而不决,事竟不行。“臣光曰”说得更加明白:“为治之要,莫先于用人。而知人之道,圣贤所难也。是故求之于毁誉,则爱憎竞进而善恶浑淆;考之于功状,则巧诈横生而真伪相冒。要之,其本在于至公至明而已矣。为人上者至公至明,则群下之能否焯然形于目中,无所复逃矣。苟为不公不明,则考课之法适足为曲私欺罔之资也。”同时表示反对“为之善法,繁其条目,谨其簿书”,认为刘?之法是“不得其本而趋其末”。[52] 

用贤为本,司马光特别瞩目东汉光武帝。对其即位后先访求贤才,“臣光曰”评论道:“光武即位之初,群雄竞逐,四海鼎沸,彼摧坚陷敌之人,权略诡辩之士,方见重于世,而独能取忠厚之臣,旌循良之吏,拔于草莱之中,置诸群公之首,宜其光复旧物,享祚久长,盖由知所先务而得其本原故也。”[53]前秦苻坚甘露十二年(370),前燕宗室慕容垂降秦,秦相王猛忌其有雄略,劝苻坚杀之,苻坚不从,王猛又设计陷害慕容垂,苻坚仍然“待之如旧”。为此,司马光写了一段评论:“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,秦得由余而霸西戎,吴得伍员而克强楚,汉得陈平而诛项籍,魏得许攸而破袁绍,彼敌国之材臣,来为己用,进取之良资也。”[54]此外,在《稽古录》等相关的著述中,也有类似的表述,如对唐在“六年之中,海内威服,何成功之速哉?”的回答:“太宗文武之才,高出前古,驱策英雄,网罗俊?,好用善谋,乐闻直谏……”[55] 

3.息征伐之谋,罢拓土之兵 

记历代边防,在《资治通鉴》中占有重要位置,明显地是在“以史为鉴”。面对北疆辽、西夏的侵扰,司马光不满于熙、丰年间对西夏用兵,认为“朝之阙政,其大者有六”,其四曰“中国未治,而侵扰四夷,得少失多”,而“救急保安之道”中有一点就是“罢拓土开境之兵”[56],“息征伐之谋”[57]。元?元年,连上《论西夏札子》、《乞抚纳西人札子》、《乞不拒绝西人请地札子》等,主张“返其侵疆”、“禁其私市”,认为放弃米脂等寨,可以显示“帝王之大度,仁人之用心”,若“惜而不与,万一西人积怨愤之气,逞凶悖之心”,“长驱深入,覆军杀将,将兵连祸结”,导致“天下骚动”,“虽有米脂等十寨,能有益乎?”[58]强调“凡边境安,则中国安,此乃国家安危之机。”[59] 

这样的施政主张带进《资治通鉴》,凡穷兵黩武、开边拓土,一概加以斥责。太初元年,汉武帝以宠姬李夫人兄李广利为贰师将军,出兵大宛,“臣光曰”对此评论道: 

夫军旅大事,国之安危,民之死生系也。苟为不择贤愚而授之,欲侥幸咫尺之功,藉以为名而私其所爱,不若无功而侯之为愈也。然则武帝有见于封国,无见于置将,谓之能守先帝之约,臣曰过矣。[60] 

东汉光武建武二十七年,匈奴发生瘟疫,人畜死亡甚多,国力空乏,是用兵的绝好时机,然而光武帝拒绝了这“万世刻石之功”,表示:“今国无善政,灾变不息,百姓惊惶,人不自保,而复欲远事边处乎!”从此,“诸将莫敢复言兵事者”。在总评光武时,赞其“虽以征伐济大业,及天下既定,乃退功臣而进文吏,明慎政体,总揽权纲,量时度力,举无工事,故年恢复前烈,身致太平”[61]。 

历来对胡三省所说“李德裕、牛僧孺争维州事”认识不一,现将其事稍加介绍。唐文宗太和五年,吐蕃维州副使悉怛谋请降,尽帅其众奔成都,西川节度使李德裕具奏其状,宰相牛僧孺以受降会“失信”吐蕃,若其“怒气直辞,不三日至咸阳桥”,即使“得百维州何所用之”,遂命西川节度使李德裕以其城归吐蕃,悉怛谋及所与来降者悉归之,“吐蕃尽诛之于境上,极其惨酷”。至武宗会昌三年,李德裕为相,追论此事,有诏追赠悉怛谋右卫将军。“臣光曰”评论云:“唐新与吐蕃修好而纳其维州,以利言之,则维州小而信大;以害言之,则维州缓而关中急。然则为唐计者,宜何先乎?悉怛谋在唐则为向化,在吐蕃不免为叛臣,其受诛也又何矜焉!且德裕所言者利也,僧孺所言者义也,匹夫徇利而亡义犹耻之,况天子乎!……以是观之,牛、李之是非,端可见矣”。胡三省注:“元?之初,弃米脂等四寨以与西夏,盖当时国论大指如此。”[62]正是指上述司马光欲将米脂四寨及熙河等让给西夏,终因安焘、孙路以地图力争而止。 

任何史书借古讽今、影射现实,都难免歪曲历史、混淆是非,这是研读史书时必须注意的问题。 

不管神宗赐以书名“资治”,还是与司马光时治主张相关,但应当注意两点:其一,宋神宗赐名《资治通鉴》,虽然明确地将修史与“取鉴”、“资治”联系在一起,却没有像唐太宗诏修《隋书》等五代史那样,“览前王之得失”目的是“为在身之龟镜”[63],即没有以历代君王得失作为“自身”行为、决策的鉴戒,更多的是要“为臣者”引以为鉴戒,因而不可能有唐太宗的作为,自然也就不可能形成类似“贞观之治”的局面。其二,司马光“伏望”神宗“监前代之兴衰,考当今之得失”,创出“懋稽古之盛德,跻无前之至治”的局面,但他自己也没有能够认真做到“以史为鉴”。北宋中期形成的新旧党争,一直延续到北宋灭亡,成为当时政局的重要特点。司马光不仅有《朋党论》的专篇,在《资治通鉴》中对东汉的阉党与清流之争、中晚唐的牛李党争,都有非常详细的记述。卷二四一唐穆宗长庆元年四月,写牛李党争发端:“自是德裕、宗闵各分朋党,更相顷轧,垂四十年。”卷二四五唐文宗太和八年十一月,写党争进一步发展:“时德裕、宗闵各有朋党,互相挤援。上患之,每叹曰:‘去河北贼易,去朝廷朋党难!’”紧接着,便是400余字的“臣光曰”: 

夫君子小人之不相容,犹冰炭之不可同器而处也。故君子得位则斥小人,小人得势则排君子,此自然之理也。然君子进贤退不肖,其处心也公,其指事也实;小人誉其所好,毁其所恶,其处心也私,其指事也诬。…… 

胡三省谓“温公此论,为熙、丰发也。”司马光能够清楚地认识历史上的朋党之争,却难以跳出现实中朋党之争的泥潭,《资治通鉴》的“取鉴”、“资治”功用因此大为逊色!大凡史书只写给别人看,让别人“以史为鉴”而不是为“在身之龟镜”,其鉴戒功用还能有多少实效?这正是中国史学和中国史家的悲哀所在! 

(本文由作者提供,中华文史网首发,引用转载,注明出处) 

作者:谢保成,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,博士生导师 

[1] 《唐史论断序》,《四库全书》本。由此序内容而论,实即《唐史记》75卷的序文,作于皇?四年草成该书之际。 

[2] 《传家集》卷七十一。 

[3] 《传家集》卷十七,《进通志表》。 

[4] 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二0八,治平三年四月辛丑。 

[5] 《玉海》卷四十七,《治平资治通鉴》。 

[6] 《文献通考》卷一九三,《经籍考二十》引“公子康公休告其友晁说之曰”;胡三省《新注资治通鉴序》亦以“修书分属,汉则刘?,三国讫于南北朝则刘恕,唐则范祖禹,各因其所长属之”。 

[7] 参见王曾瑜《关于编写<资治通鉴>的几个问题》,《文史哲》1979年第3期。 

[8] 《文献通考》卷一九三,《续资治通鉴长编举要》引乾道四年李焘上表。 

[9] 《传家集》卷六十三。 

[10] 《文献通考》卷一九三《经籍考二十》引高似孙《纬略》。 

[11] 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三五0,神宗元丰七年十二月戊辰。 

[12] 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四十七《编年类》。 

[13] 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四十七《编年类》。 

[14] 《纬略》卷十二;《文献通考》卷一九三《经籍考二十》所引亦作“二百二十二家”。 

[15] 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四十七《编年类》。 

[16] 《史略》卷四《通鉴参据书》。 

[17] 《新校资治通鉴叙录》卷首。 

[18] 《通鉴学》第三章。 

[19] 陈光崇:《张氏<通鉴学>所列<通鉴>引用书目补正》,高振铎:《通鉴参据书考辨》,均收《资治通鉴丛论》,河南人民出版社,1985年。陈光崇:《<通鉴>引用书目的再检核》,收《通鉴新论》,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。周征松:《通鉴考异所见书目检核》,《山西师大学报》1986年第3期。 

[20] 参见谢保成《隋唐五代史学》,厦门大学出版社,1985年,第348-349页。 

[21] 《郡斋读书志校证》卷十四《类书类》。 

[22] 《答范梦得》。 

[23] 洪迈《容斋四笔》卷十一《册府元龟》。 

[24] 刘羲仲:《通鉴问疑》。 

[25] 《癸辛杂识》后集。 

[26] 《稽古录》卷十六《上历年图序》。 

[27] 《资治通鉴》卷二四四,唐文宗太和七年八月。 

[28] 《日知录》卷二十六《史记通鉴兵事》。 

[29] 《传家集》卷四十四《乞罢条例司常平使疏》。 

[30] 《资治通鉴》卷二,周显王十年“臣光曰”。 

[31] 《资治通鉴》卷二三三。 

[32] 《资治通鉴》卷二九二,后周世宗显德二年九月。 

[33] 《传家集》卷六十三。 

[34] 《新资治通鉴注序》,《资治通鉴》卷首。 

[35] 《资治通鉴》卷二一二,唐玄宗开元十二年四月。 

[36] 《资治通鉴目录》卷一。 

[37] 《资治通鉴》误作“兴光历”,据《资治通鉴目录》、《魏书?律历志》改。 

[38] 以上均见于《资治通鉴》正文。《新唐书?历志一》以“唐终始二百九十余年,而历八改”,《资治通鉴》有肃宗至德历,而无元和观象历。《资治通鉴目录》另有一些记载:周威烈王二十三年“周历以建子月为正”,汉高祖元年“汉初用殷历,或云颛顼历”,魏明帝太和历,西晋泰始元年“晋更名景初历曰泰始”,北周天和元年“周初用天和历”,北周大象元年“周初用丙寅元历”,前蜀武成二年“初用胡秀林永昌历”,后晋天福四年“晋用马重绩调元小历”等等,可补《资治通鉴》之阙。 

[39] 《传家集》卷七十一。 

[40] 《传家集》卷二十六。 

[41] 《资治通鉴》卷五十五,桓帝延熹九年七月。 

[42] 《资治通鉴》卷一二六,宋文帝元嘉二十九年十二月。 

[43] 《资治通鉴》卷一四七,梁武帝天监八年十一月。 

[44] 《资治通鉴》卷一四八,梁武帝天监十五年十一月。 

[45] 《资治通鉴》卷一七五,陈宣帝太建十三年十二月。 

[46] 《资治通鉴》卷一五三,梁武帝中大通元年九月。 

[47] 《资治通鉴》卷一二三,宋文帝元嘉十五年十二月。 

[48] 《新注资治通鉴序》,《资治通鉴》卷首。 

[49] 《资治通鉴》卷六十八,汉献帝建安二十四年末。 

[50] 《资治通鉴》卷二二0,唐肃宗乾元元年末。 

[51] 《资治通鉴》卷五十七,汉灵帝熹平四年三月。 

[52] 《资治通鉴》卷七十三,魏明帝景初元年末。 

[53] 《资治通鉴》卷四十,汉光武帝建武元年九月。 

[54] 《资治通鉴》卷一0二,东晋海西公太和五年正月“臣光曰”。 

[55] 《稽古录》卷十五,梁太祖开平元年“臣光曰”。 

[56] 《传家集》卷四十五《应诏言朝政阙失状》。 

[57] 《传家集》卷六十一《与吴丞相充书》。 

[58] 《传家集》卷五十《论西夏札子》。 

[59] 《传家集》卷五十二,《乞抚纳西人札子》。 

[60] 《资治通鉴》卷二十一,汉武帝太初元年八月。 

[61] 《资治通鉴》卷四十四,汉光武帝中元二年二月。 

[62] 《资治通鉴》卷二一七,唐武宗会昌三年三月。 

[63] 《册府元龟》卷五五四《国史部?恩奖》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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