贞观初，太宗曰："若损百姓以奉其身，犹割股以啖腹，腹饱而身毙。 

贞观二年，徵曰："君之所以明者，兼听也；其所以暗者，偏信也。《诗》云：''先人有言，询於刍荛。''昔唐、虞之理，辟四门，明四目，达四聪。 

魏徵曰："帝王之起，必承衰乱。覆彼昏狡，百姓乐推，四海归命，天授人与，乃不为难。” 

惧危亡於峻宇，思安处於卑宫。…悦以使人，不竭其力，常念居之者逸，作之者劳。 

病人觉愈，弥须将护，若有触犯，必至殒命。治国亦然，天下稍安，尤须兢慎，若便骄逸，必至丧败。今天下安危，系之於朕。故日慎一日，虽休勿休。 

古之帝王，有兴有衰，犹朝之有暮。 

《尚书·大禹谟》：可爱非君，可畏非民。 

夙夜孜孜 

魏徵曰："君心理，则照见下非。” 

太宗尝谓魏徵曰："卿罪重於中钩，我任卿逾於管仲。…朕能擢而用之，何惭古烈？” 

太宗曰：“公独不见金之在鑛，何足贵哉？良冶锻而为器，便为人所宝。朕方自比於金，以卿为良匠。” 

谏议大夫王珪曰："古者圣主必有争臣七人，言而不用，则相继以死。陛下开圣虑，纳刍荛，愚臣处不讳之朝，实愿罄其狂瞽。" 

古人云：‘未信而谏，则以为谤己；信而不谏，则谓之尸禄。’但人之才器，各有不同。懦弱之人，怀忠直而不能言；疏远之人，恐不信而不得言；怀禄之人，虑不便身而不敢言。所以相与缄默，俯仰过日。 

魏徵曰：“城狐社鼠皆微物，为其有所凭恃，故除之犹不易。” 

《书》云："元首明哉，股肱良哉，庶事康哉。" 

夫君臣相遇，自古为难。以石投水，千载一合，以水投石，无时不有。…和若盐梅，固同金石者，非惟高位厚秩，在於礼之而已。子思曰：''古之君子，进人以礼，退人以礼，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也。今之君子，进人若将加诸膝，退人若将坠诸渊。虽臣之事君无二志，至於去就之节，当缘恩之厚薄。 

《礼记》曰："爱而知其恶，憎而知其善。"若憎而不知其善，则为善者必惧。爱而不知其恶，则为恶者实繁。 

夫委大臣以大体，责小臣以小事，为国之常也，为治之道也。今委之以职，则重大臣而轻小臣；至於有事，则信小臣而疑大臣。信其所轻，疑其所重，将求至治岂可得乎？又政贵有恒，不求屡易。今或责小臣以大体，或责大臣以小事，小臣乘非所据，大臣失其所守，大臣或以小过获罪，小臣或以大体受罚。职非其位，罚非其辜，欲其无私，求其尽力，不亦难乎？小臣不可委以大事，大臣不可责以小罪。任以大官，求其细过，刀笔之吏，顺旨承风，舞文弄法，曲成其罪。自陈也，则以为心不伏辜；不言也，则以为所犯皆实。进退惟谷，莫能自明，则苟求免祸。大臣苟免，则谲诈萌生。谲诈萌生，则矫伪成俗。矫伪成俗，则不可以臻至治矣！ 

《礼》曰："上人疑，则百姓惑。下难知，则君长劳。" 

《书》称：“官不必备，惟其人。”（官员不一定要齐备，只要任人得当。）。《诗》曰：“谋夫孔多，是用不就。” （谋划中庸人多，所以事情办不成。）又孔子曰：‘官事不摄，焉得俭？’ 

徵对曰：“知人之事，自古为难。设令此人不能济事， 只是才力不及，不为大害。误用恶人，假令强干，为害极多。但乱世惟求其才，不顾其行。太平之时，必须才行俱兼，始可任用。” 

侍御史马周上疏曰：“治天下者以人为本。欲令百姓安乐，惟在刺史、县令。 

俚语曰：“贫不学俭，富不学奢。” 

《左传》：“爱子，教以义方。”（做事规范与道理）圣人之教，不肃而成者也（疾言厉色）。 

太宗谓侍臣曰：“上智之人，自无所染，但中智之人无恒，从教而变，故知人之善恶诚由近习。” 

祸福之来，皆起于渐。 

乱离之后，风俗难移。 

君子小过，盖白玉之微瑕；小人小善，乃铅刀之一割。铅刀一割，良工之所不重，小善不足以掩众恶也；白玉微瑕，善贾之所不弃，小疵不足以妨大美也。 

陛下好善而不甚择人，疾恶而未能远佞。又出言无隐，疾恶太深，闻人之善或未全信，闻人之恶以为必然。君子扬人之善，小人讦人之恶。闻恶必信则小人之道长矣，闻善或疑则君子之道消矣。且世俗常人，心无远虑，情在告讦，好言朋党。夫以善相成谓之同德，以恶相济谓之朋党，今则清浊共流，善恶无别，以告讦为诚直，以同德为朋党。以之为朋党，则谓事无可信；以之为诚直，则谓言皆可取。此君恩所以不结於下，臣忠所以不达於上。大臣不能辩正，小臣莫之敢论，远近承风，混然成俗，非国家之福，非为治之道。 

鉴貌在乎止水，鉴已在乎哲人。 

民蒙善化，则人有士君子之心；被恶政，则人有怀奸乱之虑。 

凡理狱之情，必本所犯之事以主，不严讯，不旁求，不贵多端，以见聪明。孔子曰：“古之听狱，求所以生之也；今之听狱，求所以杀之也。” 

文子曰：“同言而信，信在言前；同令而行，诚在令外。” 不信之言，无诚之令，为上则败德，为下则危身。 

《尚书·周书》：‘不作无益害有益。’《老子》‘不见可欲，使民心不乱。’ 

魏徵曰：“以欲从人者昌，以人乐己者亡。上之所好。下必有甚，竞为无限，遂至灭亡。陛下若以为足，今日不啻足矣。若以为不足，更万倍过此亦不足。” 

昔舜诚禹曰：‘汝惟不矜，天下莫与汝争能；汝惟不伐，天下莫与汝争功。’《诗经·大雅》：‘靡不有初，鲜克有终。’ 

贞观三年，太宗问给事中孔颖达，颖达对曰：“圣人设教，欲人谦光。夫帝王内蕴神明，外须玄默，使深不可知。故《易》称‘以蒙养正，以明夷莅众’，若其位居尊极，炫耀聪明，以才陵人，饰非拒谏，则上下情隔，君臣道乖，自古灭亡，莫不由此也。” 

贞观四年，太宗曰：“隋炀帝性好猜防，专信邪道，大忌胡人，乃至谓胡床为交床，胡瓜为黄瓜，筑长城以避胡。终被宇文化及使令狐行达杀之。且君天下者，惟须正身修德而已，此外虚事，不足在怀。” 

一言乖於道理，则千载累於圣德。 

太宗手诏答曰：“非虑无以临下，非言无以述虑。”不思考不能治理天下，不说话不能阐述自己的想法。 

《礼记》云：“戒慎乎其所不睹，恐惧乎其所不闻。” 

太宗尝谓中书令岑文本曰：“夫人虽禀定性，必须博学以成其道，亦犹蜃性含水，待月光而水垂；木性怀火，待燧动而焰发；人性含灵，待学成而为美。”文本对曰：“夫人性相近，情则迁移，必须以学饬情以成其性。 

臣闻《书》曰：“明德慎罚”，“惟刑恤哉！”《礼》云：“为上易事，为下易知，则刑不烦矣。上人疑则百姓惑，下难知则君长劳矣。”夫上易事，则下易知，君长不劳，百姓不惑。（臣子难以了解旨意。） 

居高听卑。慎终如始。 

有动则庶类以和，出言而千里斯应，超上德於前载，树风声於后昆。 

太宗谓大理卿孙伏伽曰：“夫作甲者欲其坚，恐人之伤；作箭者欲其锐，恐人不伤。何则？各有司存，利在称职故也。朕常问法官刑罚轻重，每称法网宽於往代。仍恐主狱之司，利在杀人，危人自达，以钓声价。 

太宗谓侍臣曰：“古语云：‘小人之幸，君子之不幸。’凡养稂莠者伤禾稼，惠奸宄者贼良人。夫谋小仁者，大仁之贼，故我有天下已来，绝不放赦。 

太宗曰：“周既克殷，务弘仁义；秦既得志，专行诈力。非但取之有异，抑亦守之不同。祚之修短，意在兹乎！” 

太宗曰：“兵者，凶器，不得已而用之。故汉光武云：‘每一发兵，不觉头须为白。’ 

中书侍郎岑文本给太宗上封事，结语曰：“臣闻古人有言：“农夫劳而君子养焉，愚者言而智者择焉。”辄陈狂瞽，伏待斧钺。（类似套语如：伏愿陛下采臣狂瞽之言，参以刍荛之议，冀千虑一得，） 

昔子贡问理人於孔子，孔子曰：“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。”（懔，恐惧。） 

立身成败，在於所染，兰芷鲍鱼，与之俱化，慎乎所习，不可不思。 

轻亵小人，礼重君子。重君子也，敬而远之；轻小人也，狎而近之。近之则不见其非，远之则莫知其是。莫知其是，则不间而自疏；不见其非，则有时而自昵。 

近岁已来，由心好恶，或众善举而用之，或一人毁而弃之，或积年任而用之，或一朝疑而远之。夫行有素履，事有成迹，所毁之人，未必可信於所举；积年之行，不应顿失於一朝。 

臣闻“祸福无门，唯人所召”。人无衅焉，妖不妄作。（衅，缝隙，破绽。） 

《三国志·张昭传》：孙权打猎射虎，张昭谏曰，为人君者，应该能驾驭英雄，趋使群贤，岂能驰逐于原野，骁勇于猛兽？一旦有所危险，为天下耻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