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嵩焘在晚清以通达洋务、洞察时弊著称。他作过第一任出使英、法两国的钦差大臣,是中国近代外交史上一位值得注意研究的人物。肃顺在晚清朝廷大员中,以延揽人才为重,能泯除满汉门户之见,放手任用汉人,在满人亲贵里头,算得上庸中佼佼。《清史稿·肃顺列传》称他:“睥睨一切,而喜延揽名流。朝士如郭嵩焘、尹耕云,及举人王闿运,高心夔辈,皆出入其门。”
《清史稿》这一叙述,没有细审当时的史实,和郭嵩焘在京的行迹,说郭“出入其门”,似郭和肃的关系十分密切,郭似有趋炎附势之嫌。这和郭的实际形象是不相吻合的。
查咸丰八年,郭嵩焘以翰林院编修受尚书陈子鹤荐举,奉旨在南书房行走。郭和陈相知,是咸丰三年郭随曾国藩、江忠源在江西办理军务时,陈以丁忧大员,在籍奉命办理团防,郭和他“同居危城两月有余,朝夕会议”1,因而彼此款洽。郭以翰林闲职得入南书房,跻身皇帝近臣,并非肃顺援引。咸丰九年,僧格林沁奉旨办理天津防务,奏调郭嵩焘帮办军务。肃顺托幕友龙皥臣转达,说他想邀郭嵩焘留京,郭没有答应2,郭如与肃顺往来密切,有话自不会通过中间人传达。郭若依附肃顺,肃顺是当时炙手可热的权臣,既要他留京,他还会不惟命是听吗?
肃顺当时任户部尚书,很想整顿部务,兴利除弊,有借重郭的打算。不料被僧格林沁着了先鞭,调走了郭。留又留不住,于是再托龙皥臣,请郭书面陈述户部应行兴革的事宜3。郭就自己所见,作了答复。答复的部分原文载《花随人圣庵摭忆》补编。《摭忆》说该文“作于咸丰十年僧王幕次”。据《郭嵩焘日记》,其实该文作于咸丰九年正月,郭尚未离京。由两人的两次间接交往,可见双方关系并不密切。肃慕郭才,却没有及早荐举任用。郭在当时清廷眼中,并没有被指目为肃党,还可从肃顺被慈禧诛后不久,郭由两淮盐运使擢署广东巡抚一事得到证明。郭如与肃交亲,有肃党之嫌,是不可能获得这样的不次超迁的。
郭并没有如《清史稿》所云出入肃顺之门,其最有力的证明,是郭的日记。咸丰八、九、十年,郭在京期间,造肃顺府不过四次。一次是和龙皥晤谈,并未见肃;一次是照例往三家道贺,其中一家为肃顺,一次是在随僧赴津前,分赴两人处,大概是商谈赴津公务;第四次为咸丰十年新春往包括肃顺在内的各家拜年。另外在咸丰十年二月二十一日曾“赴文昌馆肃裕亭(即肃顺号)之召”。日记中记友朋宴饮的饭局极多,月必五、六次。而记肃顺邀宴的仅此一回。三年之中,不过四、五次泛泛的交往,两人形迹疏阔如此,足见《清史稿》“出入其门”之说是失实的。
肃顺后来成了国人皆曰可杀的罪人。薛福成的《庸庵笔记》将他和端华、载垣合称“三奸”。但郭氏在《感事》诗4中,对肃顺毫无指斥之意,反而引张华、晁错相比,隐寓推许之情。平心而论,肃顺在晚清朝廷大员中,明于知人,办事励精图治,是一位很想有所作为的人物。郭氏对他的痛悼,恐遭罗织,只能隐约其词:“众人皆欲杀,吾独怜才。”郭氏的惋借之情,细释诗意,是不难推的。肃顺炙手可热时,郭既未夤缘趋附,希冀升迁肃顺被诛后,郭又没有随声附和,痛加贬斥。于此更足窥见郭氏守正不阿的品格。一个时代守正不阿的人占优势,邪门歪道的动乱才不会泛滥成灾。无论古今,这样的品格都是难能可贵的。
注释:
1、《花随人圣庵摭忆》引《玉池老人自序》。
2、据《郭嵩焘日记》(一)。
3、《郭嵩焘日记》(一)。
4、见《郭嵩焘诗文集》卷10。
(资料来源:《学术月刊》1988年第9期,中华文史网整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