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秀清是太平天国革命的重要领导人之一。他在革命的准备阶段、起义的实行阶段,以及从革命的进军到他被害时期,在革命进程的每个关键时刻,都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。一八五六年九月,混进革命队伍的阶级异己分子韦昌辉,用突然袭击的手法,杀害了杨秀清。韦昌辉为了裹胁群众,制造反革命舆论,曾在群众中广泛散布了所谓“逼封万岁”和“天王密诏”的神话,荼毒了洪秀全和杨秀清的关系。有的太平天国史的研究者,甚至由此引伸,说杨秀清被封东王是洪秀全不得不作出的“让步” 理由是在革命准备阶段,洪、杨之间就存在着夺权夺位的“暗潮”。定鼎南京之后,杨秀清更把洪秀全视若无物。因此,把杨秀清说成是“大奸雄”,而把韦昌辉的反革命叛乱则说成是“靖难之师”。显然,这是对太平天国革命历史的颠倒。
关于杨秀清被封东王问题
一八五一年一月十一日,杨秀清、肖朝贵、冯云山等人,以替洪秀全祝寿为名,揭竿起义。据说,起义时曾发布一篇檄文,自称有“文官二百,人人有安帮定国之才;武将千员,个个有擎天垮海之勇。雄兵三万,势若天丁;战士数千,威如猛虎。”(引自简又文:《太平天国全史》上册232页。)起义声势之大,由是可观。这样一支雄兵,由谁来统率,无疑洪、冯是早有成竹的。金田起义的当天,洪秀全就任命杨秀清为中军主将,肖朝贵为前军主将,冯云山为后军主将,而韦昌辉、石达开则分别为右军主将和左军主将。从这个安排看,杨秀清位居中军主将,已经是统率全军的地位了。在金田起义之后,经过将近一年的革命实践,即同年十一月,洪秀全在永安实行封王,杨秀清被封为东王,萧朝贵为西王,冯云山为南王,韦昌辉为北王,石达开为翼王,明确规定所封“各王具受东王节制。”杨秀清成为法定的太平军的最高统帅。
杨秀清被封东王,到底是出于革命需要,还是出于洪秀全的“让步”?有的认为冯云山参加革命最早,功劳最大,封杨秀清东王而不封冯云山东王,是明显的“让步”,我们不同意这个看法。在革命进程中,领导集团的名次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,随着革命形势的深入和发展,必然会出现一些杰出的人才,充实到革命领导集团中来。杨秀清当然不是无功受禄的,他在被封东王前,就有两个不可忽视的显赫功绩。一是代天父传言,表明了他有高度的谋略;二是组织起义队伍和花州迎主,表明了他有杰出的将才。这两件事是他被封东王的前提条件。
代天父传言是杨秀清对革命的一个大贡献。当时的形势是,拜上帝会受到地主武装团练的压迫,冯云山被武宣地主王作新逮捕,并以“聚众谋反”的罪名将冯云山下狱,洪秀全因冯云山被捕,回到广东设法营救。于是拜上帝会便脱离了洪冯的领导,加上地主武装的压迫和破坏。会众之中,有的退缩,有的动摇。更严重的是在会众中的坏人乘机煽动,利用紫荆山地区的“降童”的迷信活动,公开“出言反对耶稣教训,且引入离道。”“因而在兄弟中生出纠纷及有分裂之象。”(韩山文:《太平天国起义记》。)拜上帝会面临着瓦解的危险。对此,杨秀清十分忧虑,《太平天国起义记》说他“忽生哑病,两月不能言语。”两个月的哑病,显然有些夸张。但是,经过两个月的沉默探索,寻找扭转局面的办法却是事实。他在必要的准备之后,断然以“降童”的方式代天父传言,以此来维系拜上帝会这个革命组织的团结和不至于瓦解。
从杨秀清假天父传言所昭示的内容看,一方面是对那些妄图分裂拜上帝会的不良分子进行指责;另一方面是劝人参加拜上帝会,树立教主洪秀全的威信。史书说杨在代天父传言时“严厉肃穆责人之罪恶,常指个人而宣传其丑行。彼又劝人为善,及预言未来。” (韩山文:《太平天国起义记》。)《天情道理书》也说杨秀清代天父传言的内容是天父“已差天王降生,为天下万郭(国)真主,救世人之陷溺。世人尚不知敬拜天父,并不知真主所在,仍然叛逆天文,理宜大降瘟疫,病死天下之人。而天父又大仁慈,不忍凡间人民,尽遭病死,故特差东王下凡,代世人赎之。”(《太平天国》卷一365—366页。)从这些记载,我们清楚地看到杨秀清代天父传言内容是十分重要的。他第一次通过神的语言宣布洪秀全是“真主”,暗示拜上帝会这个革命组织,最终是要打天下的,并号召大家坚信天文,笃诚于拜上帝会。由于杨秀清原先在烧炭工人中有很大的影响,加上他代天父传言又符合广大会众的利益。当洪冯回到紫荆山时,看到会众更加团结,对杨秀清的代天父传言十分赞尝,立即“审判为真者。”而对那些破坏革命队伍“引人离道”的言论,“其言则被定为假的,为魔鬼附身而说的。”立即将这些人“逐出拜上帝会。” (韩山文:《太平天国起义记》。)对杨秀清代天父传言,太平天国向来给予很高的评价。《天情道理书》说:“当其时真道兄弟姊妹多被妖人恐吓,若非天父下凡教导作主,恐伊等心无定见。安得不忘却真道,差入鬼路乎。”(《太平天国》卷一365—366页。)可见,杨秀清在拜上帝会内部发生的这场激烈的斗争中,旗帜鲜明,立场坚定,维护了革命的利益,挽救了革命的危机,对革命事业作了杰出的贡献。在洪秀全的确认之后,杨秀清很自然地就取得了代天父传言的资格。虽然,冯云山是最早的传教者,但他始终没有取得代天父传言的资格,这就决定了杨秀清的地位在冯云山之上。
另一件大事,是准备起义和花州迎主。从1850年开始,起义工作就在杨秀清的具体主持下极积地进行着。他一面“开炉铸造”武器,一面训练起义士兵,他经常让士兵挑着灯笼出没于山谷之中,目的是为了扩大影响和适应夜间作战。正当起义在积极准备时刻,广西寻州协付将李殿元突然率兵包围了平南县花州山人村。将密藏在这里的洪秀全、冯云山等太平天国领袖围困起来,洪秀全等的安全处在十分危急之中。此时,杨秀清正在金田领导起义的准备工作,又正值生病在床,但他侦悉洪、冯的处境之后,立即调派精兵去救洪、冯。史书记载:“杨秀清在昏迷中得上帝显示于紫荆山众兄弟,谓其领袖等有难,而令彼等速往救援。”(韩山文:《太平天国起义记》。)可以看出,尽管杨秀清身在金田,又正值病中,但他和洪秀全是保持密切联系的。所以,当洪秀全被清军包围时,他立即知悉,并且喊出“扶主”的口号,派熟悉花州地形的蒙得恩等率领一支精兵到花州去营救洪、冯,把清军打得大败,清巡检张庸当场被击毙,这是太平军第一次击毙清军官吏。花州迎主的意义是不可低估的,不仅首次大规模的和清军揭开战旗,而且实际上宣布了起义的开始。因为从此以后,除了武装斗争之外,拜上帝会的会众再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安居了。
另外,杨秀清在金田起义的准备阶段,工作是十分杰出的。为了发动这场起义,他曾经弄得“耳聋流水,口哑流涎。”(《洪仁□自述》《太平天国》卷二850页。)代天父下凡是传达天父皇上帝的意旨,而这个天父皇上帝在会众中到底有多大的威信,这是杨秀清不能不考虑到的。再次对群众的考验,是进一步树立天父皇上帝这个崇高形象的办法。他酝酿了第二次假天父下凡,病中他“自称天父降托,耳聪目明,心灵性敏,组织群众,策动起义,指挥军事行动,一切整然有条。”(《李秀成自述》原稿影印本。)对此,甚至连李秀成也惊叹“不知天意如何化作此人。”(《李秀成自述》原稿影印本。)从此,群众对杨秀清坚信不移,无不信服,赴汤蹈火,听其指挥。
在革命实践中,杨秀清已经成为一位坚强而富有谋略的战士,加上他对革命事业“非常热心和诚恳。”得到洪秀全的无限信任。冯云山也认为杨秀清“不是个平凡的人”。而且,他在会众中有着十分深厚的群众基础,在周围各县的起义军中,杨秀清无疑是首义军的灵魂。这当中,除了杨本人的才干外,还有乡土关系。因此,把军务委于杨秀清当是合适的,这一点,在后来的进军中得到了证明。杨秀清“总揽大纲,一无所紊,尤善抚爱伙党,有事传令,依次而下,奉令甚速,贼所依赖者,秀清一人而已。”(《武昌纪事》《太平天国》卷四。)后来,太平天国这样神速进军,是和有杨秀清这样一个将领分不开的。可见杨秀清的总揽军务,是出于革命的需要,而不是什么“无可奈何”的“让步”。
关于杨秀清和洪秀全的关系问题
洪、杨关系是对杨秀清评价的一个必须考察而又重要的问题。洪、杨关系基本上是好的,还是基本上是坏的。史书记载歧异殊多,但太平天国官方文书,则大部分都是说明洪、杨是同心协力、共秉朝政的。在杨秀清死后,更多的是记载了洪秀全对杨秀清的怀念。过去被许多人用来说明洪、杨关系不好的主要有两件事。一是凌辱王兄洪仁达、洪仁发;二是杖责洪秀全,这两件事都是事实,问题是怎样看待和分析。
《贼情汇篡》有一段集中记载了杨秀清罪责洪仁发的事。他说:“仁发洪逆之兄……杨赋忌之甚,尊为国兄,而于军事无与焉。每诡称天父下凡附体,肆行谩骂、数数挫折。癸丑七月杨赋传各伪官听令,仁发独后至,杨赋以为不敬,微讽于所属,洪逆稍稍闻之,内自不安,即出伪诏,令仁发至杨贼处肉袒请罪,并请杖责”(张德坚:《贼情汇纂》卷二、《洪仁发传》。)“这段史料反映了三个事实:(一)杨秀清对洪仁发很反感,经常谩骂他;(二)杨秀清剥夺了他参与军事的权利;(三)在杨秀清和洪仁发的矛盾中,洪秀全是站在杨秀清一边的。现在的问题是,洪仁发这个人究竟品行如何,是杨秀清凌辱他,还是杨秀清对他表示正当的不满。
关于洪仁达、洪仁发的恶劣行为,李秀成有过两段记载。一是杨秀清被害后,颇负众望的石达开被召人朝佐理政事,但洪仁达、洪仁发多方狭制。李秀成说洪秀全“专用安福二王……朝中之人甚不欢悦。此人又无才情,又无计算,一味古执。”(《李秀成自述》原稿影印本。)可知在杨秀清秉政时,“朝中之人”就对他们很不满,所以,对洪秀全重用安福二王都表示“甚不欢悦。”当然,石达开的出走是有他自己的责任的,但安福二王的狭制也是重要原因之一。《李秀成自述》另一处记载了安福二王在杨秀清死后;为非作歹的情况,他说:“那时洪姓出令,某欲买粮者,非我洪之票不能,要票出京者,亦要银买,方得票行,无银不能发票也,得票买粮回者重税,是以各不肯买粮入京。”不仅如此,洪氏兄弟甚至任意搜查民房,“有米银等物,任其取用。”弄得全城“男女不得安然。”(《李秀成自述》原稿影印本。)引上材料,可以看出,洪氏兄弟品行恶劣,敲诈勒索,无所不用其极。杨秀清是早就看透了他们的,当然对他们不能信任,这是对革命事业负责的表现。洪秀全令洪仁发肉袒请罪,说明洪秀全对洪仁发的丑行也是早有所闻的,他出于维护杨秀清的必行军令,认为必须杖责洪仁发。在这里,洪秀全是对的,至顾全大局,又维护了革命利益。可见,罪责王兄的事、杨秀清是无可指责的。
第二件事,是杨秀清借天父下凡,要杖洪秀全四十大板。这条材料历来被用来说明杨秀清大逆不道的铁证。其实,只要认真分析一下,杖责不是没有道理的。事件发生在建都半年多后,当时洪秀全正集中精力营建天王府 他不但派人到各地去采集奇花异石,而且征集各王府的侍从女官来帮他建天王府。洪秀全亲自监工,对这些侍从, 女官任意辱打,甚至处死。这些情况,通过各种渠道,曾先后反映到杨秀清处。尽管杨秀清对洪秀全的这些做法,曾当面劝告过,还是没有引起洪秀全的重视。在这种情况下,杨秀清只有采取代天父下凡的办法,要杖责天王。从杖责和劝诬的内容看,洪秀全至少在如下几个问题上是有过错的。即(一)对待幼主“任其心性”,不抓紧教育。杨秀清认为对幼主必须从小就要使他“体会物力维艰,”将来才能做到“节用而爱民。” (《天文下凡诏书二》《太平天国》卷一,47页,85页,48页。)显然,这是拿幼主作文章,弦外之音自然是对洪秀全挥霍浪费的批评。(二)要洪秀全体恤臣下,对犯有过错的部下要“宽恕”,要“教导”,不要任意打骂、诛杀。杨秀清例举女官在“凿池挖塘”遇到“下雨雪寒冻”时,应令其休息,只有如此安慰她们,她们才能“宽意乐心,知恩感德,勇于从事, 事必易成。”而对那些犯罪的男官女官,不要轻易就判死罪,才不致造成“不明不白之冤,若遽杀之,未免有误。”对宫女则不要任意用“靴尖击踢”。(《天文下凡诏书二》《太平天国》卷一,47页,85页,48页。)当然,杨秀清这些例举。不会是无的放失的,洪秀全对宫女、侍臣的暴烈行动,引起了杨秀清的关切。(三)劝洪秀全纳谏,倾听臣下的意见。杨秀清认为,“君有不明,良臣启奏,君则当从;君理君事, 亦必先启奏始行,如此则君臣同德,上下一心,斟酌尽善, 断无后悔,洵为万世良法也。”他认为君只有“从谏”才能“得正”。(《天文下凡诏书二》《太平天国》卷一,47页,85页,48页。)从这些内容看,第一、二条是杨秀清设想要纠正洪秀全的错误,而第三条则是杨秀清的愿望,他希望建立一个“圣君贤相”的天朝,在“谏”字上下了很大的功夫。“要杖责”之后的劝慰,无非是把进谏的内容谈得更清楚些。看来,杨秀清这个人是据理力争的。但是,他并不是无所顾虑的,他甚至敏感到可能由于这些直率的谏言会激怒洪秀全。他对洪秀全说:“自古以来,为君者常多恃其气性,不纳臣谏,往往以得力之忠臣,一旦怒而误杀之,致使国政多乖,悔之晚矣。” (《天文下凡诏书二》《太平天国》卷一,47页,85页,48页。)洪秀全毕竟是个聪明人,他对杨秀清这次杖谏完全采取容忍的态度。他赞扬杨秀清的谏言是“金玉药石之论,”是“至情至理之言”。不但表示要为“万世典章”,而且主动提出“二兄之袍服既足,不用缝先”的建议,颇有点改正错误之心。并在兴奋之余,下诏破例在金龙殿设宴招待杨秀清等人。杨秀清对洪秀全“从谏如流”非常高兴,认为这样洪氏就能为“万世之主”。
既然如此,我们在分析这个问题时,就不应该只看到打四十大板这一近于粗暴的行为。在当时历史条件下,臣对君提意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封建社会一些“良臣”也采取诸如兵谏死谏之类的进谏方式,杨秀清用杖谏是可以理解的。要看到,杖责并不是实质问题,太平天国杖责起码是二百大板,四十大板不过是象征性的惩罚,而且当洪秀全“知错”就赦免了,并没有真正要杖责洪秀全。从整个事件看,杨秀清处理这个问题,是很慎重,考虑也是周到的,没有给洪秀全造成过于难堪的局面。可见,把杖责天王事件,看得过于严重,甚至认为这是杨秀清篡夺王位的尝试是没有根据的,事实上,杨秀清在事后的实际工作中,一直是忠于洪秀全的,洪秀全也一直是信任杨秀清的。李秀成说,定都南京后,“东王佐政事,事事严整……民心佩服。”(《李秀成自述》原稿影印本。)杨秀清佐理朝政得到广大人民的拥护,正因为这样,洪秀全把一国之事概交与他。当时“秀清每数日一朝,群臣奏事除奏谢恩尝迳达天王外,其余军国大政必先具禀秀清,谒之禀奏,俟秀清裁处可否,然后转奏,以取谕旨,天王必批准”(《李秀成自述》原稿影印本。)表现了洪秀全对杨秀清的无限信任,也说明他们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其见解是一致的。
不幸的,只是这两位农民领袖,都由于阶级时代的局限,在革命过程中,农民阶级的局限性,使他们的缺点错误越来越突出。杨秀清的骄傲,“一朝之大,是此一人”,以及过于排场,张扬;洪秀全沉溺于宗教生活,不理国政。这些各自的错误,必然要造成他们互相之间的矛盾甚至斗争。但是对这些矛盾不能过于夸大。洪、杨在大的原则问题上,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分歧,至今没有任何材料能证明他们之间存在着不同路线的斗争。
关于杨秀清之死
一八五六年九月二日,即太平天国天历七月二十七日,混进革命队伍的阶级异己分子韦昌辉,用突然袭击的手法,乘夜率三千兵众包围东王府,袭杀了杨秀清之后,又屠杀其部众二万多人,这场反革命大屠杀的罪魁祸首是韦昌辉,本是无可争驳的事实。但由于韦昌辉在发动叛乱时,曾经以□杨秀清“逼封万岁”是奉“天王密诏”诛杨的。这个事件的真象就变得复杂了。不少太平天国史研究者,都以为杨秀清确实逼封过万岁,韦昌辉是奉诏诛杨的,我们以为这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。“密诏”的有无是值得怀疑的。韦昌辉发动这场反革命叛乱,诛杨并不是他的全部目的,取洪秀全而代之,才是韦昌辉的真实用意。韦昌辉在袭杀杨秀清之后,并没有就此罢手,而是著力于剪除天京的精干部队,削弱异己力量。石达开本来是从前线赶回来排解的,韦昌辉却认为这是诛石的好机会,把石达开看成是他取代洪氏政权的障碍。他认为“不去石氏,吾患未已。” (《太平天国野史·韦昌辉传》。)当石达开缒城逃出之后,他便将石达开的家属尽行戮杀,并捏造诏旨捉拿石达开。《金陵省难纪略》说,韦昌辉“暴示翼赋反顾偏心罪,悬尝格,有得翼赋者,官丞相,金六百。”(张汝南:《金陵省难纪略》。) 洪秀全对待韦昌辉这些行动极力反对。韦昌辉在杀杨秀清之后,洪秀全曾指责韦昌辉说:“尔我非东王不至此,我本无杀渠意,而今已拿□戮之,此属又何辜。”(张汝南:《金陵省难纪略》。) 韦昌辉在诛石达的家属时,洪秀全也作了同样的指责。正是因为这样,韦昌辉在诛杀石达开的家属后,便率兵包围天王府,并对天王府实行炮击。完全撕掉了奉诏靖难的假面具,在太平天国军民面前彻底暴露了他的反革命野心,于是天京军民很快在天王的旗帜下集合起来,包括被所谓“密诏”裹胁下的韦昌辉部属,也纷纷倒戈,“合朝同心,将北王杀之。”(《李秀成自述》原稿影印本。)这是一条非常清楚的线索,从韦昌辉袭杀杨秀清到炮击天王府,他的反革命野心是诏然若揭的,他的整个行动一点被洪秀全支配的痕迹也没有。
这里,我们还要估计到另一种可能的因素。即韦昌辉在发动反革命叛乱时,捏造了一个“天王密诏”,用以迷惑群众,减少阻力。到目前为止,没有一个太平天国的将领或文件承认有“密诏”其事。几个直接记载有关天京事变的太平天国将领石达开、李秀成、洪仁□都不承认有什么“密诏”。石达开明确指出,是韦昌辉“将杨秀清杀死”。(《石达开自述》《太平天国》卷二781页。>%李秀成也说是“北王杀东王”。(《李秀成自述》原稿影印本。)洪仁□说“东北二王……自起内讧,两均被杀”。(《洪仁□自述》《太平天国》卷二850页。)有的在“被”字上下功夫,认为是“被”洪秀全所杀。其实,这段话再明白不过,洪仁□说的是东北二王“自起内讧”,“被”字只能说明他们被杀了,如杨秀清被韦昌辉所杀,韦昌辉被洪秀全所杀,并没有均被洪秀全所杀的意思,前后文连起来看是很清楚的。对此,洪秀全也有许多说明,一八五八年他在《赐西洋番弟诏》中说杨秀清是“期至朝观遭陷害”。又说:“太兄赎罪把命捐,替出世人万万千,东王赎病同哥苦,瘟脱归灵谢爷恩。”(《太平天国文选》60页85页。)“遭陷害”和“同哥苦”,都说明杨秀清是被反动派所杀害的。所以,洪秀全对所谓“密诏”和“逼封万岁”一类的说法,表示极大的愤慨,他说“妄自推测有何益,可怜叛爷成臭虫。”(《太平天国文选》60页85页。)杨秀清是韦昌辉擅杀的,这是无可怀疑的。
关于“逼封万岁”问题,太平天国官方文书从未作过纪载,直接谈到这个问题的太平天国将领有石达开和李秀成。但李秀成所记漏洞很大,不容易使人信服。他说:杨秀清“逼天王亲到东王府封其万岁,北翼两王不服……密诏杀东王一人,杀其兄弟三人。”(《李秀成自述》原稿影印本。)这条材料真实性值得怀疑。第一,李秀成当时是下级军官,又正在丹阳、金塘一带和清军张国梁部作战,不在天京,所记之事当是传闻所得,并非目睹事实;第二,关于北、翼“密议”一事,就很难使人信服。因为,六月初韦昌辉就督赣事,石达开在解天京之围后就到达湖北洪山,杨秀清如是在北、翼离京前“逼封”,则诛杨“密议”当不会就因出征了事。设若如有些论者所说,北、翼出征是杨秀清的调虎离山计,那么,既然北、翼先有“密议”,此两“虎”怎能安心分别在鄂赣达三个月之久,弃天王之安危而不顾呼!况且韦昌辉袭杀杨秀清后,石达开还是闻讯赶来排解的,而不是如“密议”作好部署配合诛杨。可见,“密议”一事从逻辑到史实都是子虚之说,这和“密诏”召石达开一样,纯属当时讹传。如果天王真给石达开发了“密诏”,而石达开竟然置之不理,闻讯赶来之后,又差点被韦昌辉所杀,这是连一般逻辑上也说不通的。
石达开对事变明确指出是“韦昌辉请诛杨秀清,洪秀全不许,转加杨秀清伪号,韦昌辉不服,便将杨秀清杀死。” (《石达开自述》《太平天国》卷二781页。>%石达开是天京变乱的目击者,当事人之一,他曾奔走于洪、韦之间。《金陵省难纪略》说他“入即见洪贼得其情,然后见北贼,语不合,知有害已意,俟暮缒城出。”(张汝南:《金陵省难纪略》。) 石达开到天京后,首先去见洪秀全,设若和韦有“密议”,当是先去韦处,而不会先去洪处,他从洪处“得其情”而去韦处却是“语不合”,可知石达开是反对韦昌辉的行为的。石达开所记之所以值得重视,是因为材料来源于洪韦之口,是直接的材料。
从石达开所述,我们可以看到事变的基本事实,即韦昌辉在就督赣事前曾以杨秀清权力过大,危及洪秀全的统治地位作借口,要求诛杀杨秀清,被洪秀全斥责拒绝。洪可能就在这个时候,对韦说不但不诛杨秀清,还要加封杨秀清万岁。这就是石达开所说韦“不服”而诛杨的直接原因。
不过,“逼封万岁”问题,地主阶级文人有过许多记载。如《金陵省难纪略》说杨秀清要洪秀全封他万岁,洪说“东王打江山,亦当是万岁”。(张汝南:《金陵省难纪略》。) 而《金陵杂记》则说是洪秀全答应“愿即加封”,“嗣后均称东王万岁。”(《金陵杂记附续记》《太平天国》卷四。)《中兴别记》又说是“天王怯其势,” “约期八月十七日于东王生日时晋封号。”(《中兴别记》七月二十二日条。)王韬的《□牖余谈》和李圭的《金陵兵事汇略》则说杨秀清要洪秀全封其万岁时说:“二哥当称万万岁!”(转引郭廷以:《太平天国史事日志》485页。)这些记载均出于辗转传闻,出入很大。如“东王亦当是万岁”和东王称万岁,天王称万万岁等记载就有很大不同。
“逼封万岁”问题在当时地主阶级文人中,反映强烈,并非偶然。在封建王朝“万岁”只有皇帝一人独尊,谁要称万岁,就是谋篡,就是叛逆。因此,这些人从韦昌辉那里听到“逼封”一事后,就大肆宣染,借以证实洪、杨的火并,其实太平天国内部,万岁并非天王独尊,在进军初期就有封洪大泉万岁的记载,(见张德坚:《贼情汇篡》。)洪大泉有无此人,在这里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当时已有人和洪秀全“并称万岁”的说法。后来在太平天国的一颗玉玺中,更明确标明有“八位万岁”(《太平天国》卷一照片。)的字样。同样,“八位万岁”是否有杨秀清,还待证实。然而,万岁既然可以有八位,封杨秀清为万岁也就无甚不可了。其实,洪秀全在杨秀清去世后制定的《朝天朝主图》中就设“爷哥朕东成主”。(《太平天国丛刊》。)在《钦定前遗诏圣书》第十四章眉批中说:“朕是禾王,东王禾乃,禾是比天国良民,禾王、禾乃俱是天国良民之主也。”(罗尔纲《太平天国史事考》243页244页。)在约翰之书眉批中又说:“东王是上帝爱子,与太兄及朕同一老妈所生,在未有天地之先者三位是父子一脉亲。”( 罗尔纲《太平天国史事考》243页244页。)洪秀全不但把杨秀清提到“主”的地位,还把天兄、天王、东王说成是三位一体。“主”、“三位一体”和“万岁”的称号一样并没有什么差别。按封建社会的习惯,“主”是皇帝的独称,万岁是皇帝的独尊,任何人也不能和皇帝三位一体。洪秀全既然把杨秀清提到“主”和“三位一体”的地位,当然也就可能想封杨秀清为万岁了。这是出于对杨秀清的尊崇,把杨秀清看成是太平天国共同事业的主持者。在洪秀全看来,万岁对那些被认为功劳最大的领导人都可以共尊,这是和封建王朝不同的。
从以上事实,我们认为关于“逼封”一事的实际情况是值得商榷的。当时的广泛传布,是出于韦昌辉的宣传,也出于封建正统思想的匡匡影响。
洪秀全对杨秀清有着深厚的感情,在杨秀清死后,洪秀全特地把杨秀清被害的日子称为“东升节”,而且要天国对这个日子“代代莫些忘”。(《太平天国文选》。)在一八五八年颁行的《历书》,在杨秀清的全衔中“圣神风”、“禾乃师”之间加了“雷”的称号,“雷”是雷师,原是韦昌辉的衔号,把韦昌辉的衔称加在杨秀清项下,说明洪秀全等太平天国将领对杨秀清的怀念,对韦昌辉的疾恶。不仅如此,洪秀全还把自己的第五子洪天佑给杨秀清承嗣,称幼东王。(徐力:《太平天国幼东王考》《新史学通讯》1958年7月号。)这一切都说明洪杨关系是不一般的。杨秀清被害后,太平天国进入了防御阶段,尽管洪秀全和一些年青将领力挽狂澜,但无论如何也恢复不了韦昌辉叛乱前的盛局,这一点洪秀全是非常清楚的。所以,他对杨秀清的怀念比任何人都要更诚挚更真实。
(资料来源:《思想战线》1978年第4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