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国藩、左宗棠、张之洞等晚清名臣,在当时政坛举足轻重。他们常年驰驱戎马,去家万里,辗转于全国各地,与家人聚少离多,遥寄家书成为他们教诲子女的首选。而这一封封表达真情实感的家书,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气和他们教育子弟的观念。
反对吸毒、赌博风气
晚清时期,吸食鸦片竟成为腐朽的上流社会一种流行的休闲方式,“现今直省地方,俱有食鸦片烟之人,而各衙门为尤甚,约计督抚以下,文武衙门上下人等,绝无食鸦片者,甚属寥寥”(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《鸦片战争》)。鸦片含有毒素,一旦吸食上瘾,身体就会衰弱下去,精神萎靡,而且不易戒绝,身心健康受到严重摧残。
同时,赌博之风也日益严重,特别是租界出现以后,各种洋式赌博大量引入,各地几乎没有一块净土。“开通租界后,外国冒险家将洋式赌博引入中国,使中国的赌业发展到新阶段,不但原有的各种赌博形式继续保留下来,还出现了赛马、跑狗、‘回力球’、‘摩洛哥蒙特卡洛大轮盘赌’等大型赌博形式。”(孙燕京《晚清社会风尚及其变化》)而且,越是经济发达的地区,赌博越是厉害。参赌人员“上自公卿大夫,下至编氓徒隶,以及绣房闺阁之人,莫不好赌”(钱泳《履园丛话》),严重影响了社会风气。
对于这些问题,曾、左、张几位名臣早已耳闻目睹,他们纷纷斥责并嘱咐子女不可效仿。如左宗棠在给其子的信中写道:“数年来,军事倥偬,未暇教尔。吾过宁津时,无意中见两张姓,……均云是尔同年,在都时曾为尔代购人参者。吾观其鸦片瘾甚大……尔已长大,尔所学所志如此,吾无望矣!”(《左宗棠全集·与孝威》)左宗棠深知鸦片的巨大危害,当得知其子有朋友吸毒时,立即写信让儿子与这些人断交,切记不可沾染鸦片。
在另一封信中,左宗棠又一次声明了自己的立场。他对其子说:“至子弟好交结淫朋逸友,今日戏场,明日酒馆,甚至嫖赌、鸦片无事不为,是为下流种子。”左宗棠视嫖赌、吸毒的纨绔子弟为下流之人,对之深恶痛绝,并告诫儿子万不可与他们交往。在给侄子的信中,左宗棠提出了同样的要求:“侄移居省城,迥不若从前乡居僻静,切宜从严约束,勿令与市井为伍,致惹闲事学坏样,是为至要。”(《左宗棠全集·与世延侄》)
反对奢靡、浮华习气
晚清纨绔子弟凭借家资的优厚,追求浮华生活,以豪奢竞相攀比。当时,奢靡之风渗透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,清人刘大鹏在《退想斋日记》中说:“近来风俗,婚姻丧事,宗宗件件,只是夸其富有,并不惜钱。”即使是农家百姓,“却亦不甚俭约,俗已奢华,不得不随俗而行也”(《介休县志》)。这种浮华之风引起了以儒家纲常伦理为经纬的晚清名臣的警觉。
左宗棠仅将自己俸禄中的较少部分寄送家里,目的就是希望子女能够自食其力,回归朴实的生活本真。他指出:“吾积世寒素,近乃称巨室,虽屡申儆不可沾染世宦积习,而家用日增,已有不能撙节之势。我廉金不以肥家,有余辄随手散去,尔辈宜早自为谋。……恪遵功令,勿涉浮嚣,庶免耻辱。”(《左宗棠全集·与孝宽》)他时刻要求儿子以简约为旨,不可太过铺张,不可养成浪费的习气。
对此,曾国藩也深有感触。他在信中对其子说:“余服官二十年,不敢稍染官宦气习,饮食起居,尚守寒素家风,极俭也可,略丰也可,太丰则吾不敢也。凡仕宦之家,由俭入奢易,由奢返俭难。尔年尚幼,切不可贪爱奢华,不可惯习懒惰。”(《曾文正公全集·家训·谕纪鸿》)他给其弟的信中对子侄也有同样的劝诫:“余在外无他虑,总怕子姪习于‘骄、奢、佚’三字,家败离不得个‘奢’字,人败离不得个‘佚’字,讨人嫌离不得个‘骄’字,弟切戒之。”(《曾文正公全集·家书·致四弟》)为此,他给家人立下规矩:家中男丁要闻鸡起舞,刻苦读书;妇人要操持家务,纺纱织布,烹饪洒扫,日日不惰。像曾国藩这样的家庭,子弟已然不必以体力劳动为生,他的目的就是要教育子女远离奢华,注重勤俭。他教导家人:“子侄除读书外,教之扫屋、抹桌凳、收粪、除草,是极好之事,切不可以为有损架子而不为也。”(《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》)
崇尚节俭、提倡慈善
面对日渐堕落的社会风气和崇尚奢侈的生活方式,这几位名臣结合自身的生活经历,在家书中一再提到要勤俭节约,广惠他人。
曾国藩封侯拜相,他的子女也算得上是“正牌高干子弟”,但他并未给他们谋求特权。在他看来,与其给子女留一份富足的财产,不如培养他们良好的习惯。他认为家败在于一“奢”字,因此在家训中时时强调“节俭”。他曾说:“勤俭自持,习劳习苦,可以处乐,可以处约,此君子也。”“居家之道,惟崇俭可以长久。”(《曾文正公全集·家训·谕纪泽》)“余教儿女辈‘勤、俭、谦’三字为主。……余于‘俭’字做到六七分,‘勤’字则尚无五分功夫,弟与沅弟于‘勤’字做到六七分,‘俭’字尚欠功夫,以后各勉其所长,各戒其所短。”(《曾文正公全集·家书·致诸弟》)其中饱含曾国藩深刻的人生感悟。他认为居家之道的秘诀在于勤俭节约,谦虚端恭,而这也是他对后辈的期望所在。
张之洞给正在日本留学儿子的信中,对他四个月挥霍“千金”的行为严加斥责,他说:“儿自去国至今,为时不过四月,何携去千金,业皆散尽?是甚可怪!……然千金之资,亦足用一年而有余,何四月未满,即以告罄?汝果用在何处乎?……余今而后恐无望于汝矣!”并对此提出要求:“而今而后,速收汝邪心,努力求学,非遇星期,不必出校;即星期出校,亦不得擅宿在外,庶几开支可省,不必节俭而自节俭,学业不荒,不欲努力而自努力。”(《张文襄公全集·家书》)
左宗棠在讨论子女的婚姻时,强调“吾意总以寒素勤俭忠厚人家为宜,不屑攀附世宦也”(《左宗棠全集·与宽勋同》)。当其子出远门时,他在信中嘱咐道:“在督署住家,要照住家规模,不可沾染官场气习、少爷排场,一切简约为主。”(《左宗棠全集·与孝同》)在谈到儿媳的葬礼时,他提出要以简朴为主,不可铺张,并以自己的切身经历来说明勤俭节约乃其家风。同时,他多次提到自己的俸禄除了满足基本家用外,多数要拿出来照顾宗党,周济贫穷。他将每次寄回去的俸禄都一一安排好,除家人日用外,还要帮助族人及寒士,如接济族中贫困的叔伯兄弟、提供寒士路费与开销、帮助族中节妇等。
上述几位名臣在家书中所反映的晚清风习,是当时社会的一个剪影。他们依据儒家纲常伦理道德,结合所处时代及家庭的实际,提出了有针对性的治家和教育思想。虽然带有旧时代的烙印,但是其中一些具体内容,如反对吸毒赌博和奢侈浮华、提倡勤俭节约并广惠他人等,至今仍有可取之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