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记忆里,在我的思想深处,如果让我说句心里的话,我可以很坦率的说,我不愿意,非常非常的不愿意,提及南京大屠杀以及等等等等的让人伤心痛苦的往事,我真的不愿意,难过中,夹杂着些许的,是难堪。就像许许多多的慰安妇一样,她们更希望别人忘却自己,以及自己那终生刻骨铭心的过去,过去的过去;更希望自己也随着时间的流逝,日渐麻木,以弥合心灵上的创伤,渐渐地,渐渐地,一切都渐渐地淡忘,似乎在渐渐中化为不曾有……
但是,毕竟发生过,毕竟那么的惨痛,毕竟是不可能的忘却,有时候,忘记一件事比记住一件事,要难。而且(很遗憾,请原谅我说这个我不想说的而且),在我们的的近邻--东瀛岛国、美丽的扶桑,还存在着日本人的另类,他们始终不甘心50多年前那场可恶可憎的侵华战争的败局,并且念念不忘地试图翻案,颠倒黑白,他们人数不多然而能量颇大。而且(我还是希望得到谅解),在国内,也存在着所谓的理性“新思维”,那就是要“宽容”、搁置而非“纠缠”中日之间的历史问题,并帮助日本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。这一个又一个的而且,使得忘却成为不可忘,使得过去成为清醒剂。
挺身而出的是著名的历史学家--章开沅教授。章教授本来以从事辛亥革命研究而蜚声海内外,后又致力于中国基督教会历史的探索,然而,15年前的一个偶然的机缘巧合,他意外发现耶鲁神学院图书馆保存着贝德士博士(Dr.Miner Searle Bates)的个人专档,其中存有一大批“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”的档案,此乃研究南京大屠杀的最宝贵的原始资料。以此为契机,章教授开始了他的有关南京大屠杀的研究:
1991年7月至1992年3月,受鲁斯基金资助,到耶鲁神学院图书馆潜心系统阅读《贝德士文献》,复印了1000多页的南京大屠杀的宝贵资料。
1995年,作为贝德士文献研究系列之一的《南京大屠杀的历史见证》一书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,《南京:1937.11-1938.5》由香港三联书店出版。
同年8月,在台北召开的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,作为大陆惟一代表在开幕式上做主旨讲演:《尊重历史,超越历史》,稍后又宣读专论:《让事实说话--贝德士眼中的南京大屠杀》。
1997年,参加南京举办的南京大屠杀国际学术研讨会,提交论文:《贝得士文献的史料价值》,并参加了中日学生为南京大屠杀取证夏令营的开幕式,还在日本召开的纪念大会上发表主旨演讲:《一个中国学者对南京大屠杀的认识过程》。
1999年,在《历史研究》第2期上发表《到底是谁在制造伪证?--驳田中正明著<南京大屠杀之虚构>对贝德士的诋毁》,《天理难容--美国传教士眼中的南京大屠杀(1937-1938)》一书由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,该书的英文版于2001年面世……
今年,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章教授的另一宏著--《从耶鲁到东京--为南京大屠杀取证》,该书记录了他在2000年之前的十几年间从耶鲁到东京这一良知之旅中的所遇所思,是其研究南京大屠杀的世纪末大盘点,带有总结性色彩。该书之得名,乃是因为章教授的老师、贝德士博士是将档案从东京带到了耶鲁,而今章教授却走的是从耶鲁到东京的路线,50多年过去了,历史在轮回。
著名学人的思想需要人们来关注,但我更着意于其思想背后的思想。在精读该书的日子里,我眼前晃动的更多的词汇是:境界、良知……。是的,尽管已是古稀之年,但现实的召唤、作为中国公民和历史学家的责任感,使得章教授走出书斋,为了祖国、民族的尊严,为了正义不受践踏,为了历史不遭玷污,义无返顾地踏上了为南京大屠杀取证的漫漫征途,面对妄图复活军国主义的日本右翼势力的恐吓,他无所畏惧,进行了毫不妥协的斗争,生命不息,奋斗不止。正如他在1995年所说:“我们回忆充满恐怖与罪行的往事,决不是为了复仇,而是为了寻求真理与伸张正义,同时也是为了汲取历史经验,教育包括日本在内的全世界人民,反对侵略战争,维护世界和平?”这就是一个伟大学人的崇高史境(historical realm of thought)。
在章教授看来,史观无非分两类:宗教史观与世俗史观,这是历史学最最根本性的问题,也是目前他所十分渴望、孜孜以求的研究志趣所在。他认为,有所为就必须有所不为,为此,章教授在2001年宣布告别辛亥革命研究,2002年又宣布告别张謇研究。而今,在他的心里,升腾的是这样一个心愿:何时才能宣布告别南京大屠杀研究呢?
青山有路,在晚霞深处。
(转载自近代中国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