隗瀛涛名片:四川省历史学会会长、四川省文史馆馆长、历史学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、四川省学术带头人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中国历史评审组成员……
在这连串令人眩目的头衔后面,是一个充满睿智,平和近人的老者。他就是隗瀛涛教授。在众多弟子们的筹划下,隗老刚刚度过了这一生中难忘的两个日子:七十大寿和从事教学及学术研究五十年。
这是令隗公心醉的一个晚上,在四川简阳三岔湖的一个小岛——桃花岛上,浓烈的篝火燃起了融融的亲情,来自巴蜀各地的隗门弟子及亲朋好友欢聚一堂,深情的歌、赞美的诗在夜空中飞扬。隗老的眼角泛起不易察觉的泪花,思绪在这不眠的夜里延伸……半个世纪,一个历史学家走过的历史道路,正好与共和国同在;五十年,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沉重,那么厚实……
捧读隗老写的“古稀之年的回忆”,我强烈地感受到一种心与心的撞击,产生了一种对话的欲望。
笔者:隗公,您生于长江之滨的开县,又走出这个闭塞的山区,成为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。从小学教师到大学教授,从小学校长到大学校长,是一种什么样的内在动力驱使你不断地向前去呢?
隗师:穷则思变。深受闭塞之苦的人总是渴望通达,走出小天地去闯大世界。故乡虽穷,却哺育了一批政治家、军事家、学问家、艺术家,尤以享誉中外的大军事家、无产阶级革命家刘伯承为最。开县“地灵”,可陶冶人的情操,铸造人的性格,但“人杰”,却要靠人的努力奋斗,锲而不舍的追求,在逆境中也不放弃,终至“通达”。
1930年4月17日,隗瀛涛出生在开县城郊水南桥隗家院子。是年,“天大干,饿殍载道,穷于生计而乞讨要饭,卖儿鬻女者,比比皆是”。开县志生于灾年,似乎预示着坎坷的人生。为防不测,父亲又为之取号瀛涛,瀛者,大海也;又恐海水流不上身,请波涛助之。这倒成为隗先生后来学识如瀛之广博,思维如涛之汹涌的写照。
儿时的回忆给先生的已不多,只记得三合院式的土墙瓦屋,每逢中秋时分浓烈无比的丹桂飘香,以及一株硕大无朋的黄桷树。其时,正逢战事雀起,满目疮痍。百姓生活的疾苦给先生留下极深印象。值长大成人,一声炮响,人民解放,先生从此踏上一条不归的漫漫治学之路。
一九五三年暑期,时任开县丰乐中心校校长的隗瀛涛怀揣亲朋好友凑足的20元路费,踏上了去省城成都求学的道路,此时,他的心情既亢奋,又沉重,亢奋的是,到当时的最高学府四川大学求学是他梦寐以求的大好事,沉重的是:由于土改时的错划,父亲被镇压四十年后才得以平反,家庭解体,而一儿一女尚幼,嗷嗷待哺,恐妻一人难以支撑。
这关键性的一步,却成就了一位在中国近代史研究上作出重大贡献的一位史学大家。
二十五年后的1979年,在中国的大江南北,工矿企业,机关学校,科研院所,部队营房的讲坛上活跃着一位年近半百的学者,他以其渊博的历史知识,富于激情的语言,身临其境的人生感悟,唤起了数十万人,特别青年学生、知识分子的爱国热忱。此时,正值“文革”刚过,拨乱反正的历史时期。这位学者,便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历史家中的一员,隗瀛涛。
笔者:隗先生,当您走出大巴山之时,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;当您奔走于大江南北进行爱国主义大讲演时,正是我跨入大学校门的第二年;我虽未直接聆听您充满激情的演说,但仍能感受到一个中国知识分子为祖国富强而奋斗不止的心声。我想,凡听过您演讲的青年学生都会从中领悟到一种真正的历史责任感,以更加清醒的态度认识社会认识人生,承担起历史赋予的职责,不知您作这种努力的目的是否在于此?
隗师:爱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,是民族的凝聚力、创造力的源泉。我的专业是历史学,以史为鉴,可以调节个人与国家、民族关系的道德规范;爱国主义一旦渗透于人的深层意识之中,可以凝聚成人们的内心信念,具有稳定的持久性和广泛性;源远流长的爱国传统是我中华民族特有的历史遗产,它的博大、悠久与坚固是世所罕见的。
自1979年至1983年间,隗先生在全国各地演讲130多场次,直接听众就达10多万人;在隗先生家中,笔者看到反映当时听众场面的一些图片。有时,大教室坐不下,窗外边站满了人,一次在重庆讲演,慕名而来的听众竟有上万人。
摆在书架上的几本书格外引人注目,《八十年的苦难与奋斗》、《巨人身上的镣铐》、《中国知识分子的历史道路》获四川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。由于这一时期的杰出工作,四川省政府授予隗先生省劳模称号,他是当之无愧的。
作为四川籍的中国近代史研究专家,隗先生自从教以来,数十年如一日,始终对中国近代史上最伟大的历史事件——辛亥革命与四川保路运动保持着极高的研究热情。正是辛亥革命时期的四川保路运动,激扬了一代四川青年的救国救民运动,一大批仁人志士从此活跃在中国近代的政坛上。从这里,产生了威震中外的四大元帅:朱德、刘伯承、陈毅、聂荣臻;产生了一代伟人邓小平。追寻历史的踪迹,可以明鉴后人。
在编写新中国第一部大型辛亥革命史的那些日子里,隗先生与李侃、金仲岳、李时岳已故、林增平、汤志钧、龚书铎、章开沅等中国著名史学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。夏日炎炎,老教授们躺在烫人的床上,大汗淋漓地研讨问题,津津有味地品尝街头小食,喝几两廉价的小酒。就这样,产生了一篇篇、一部部史学名篇、大著。1981年,凝聚着隗先生十数年心血的《四川保路运动史》出版;此后,更一发而不可收,相继出版了《四川近代史稿》、《近代重庆城市史》等著作;积数十年潜心学问,钻研史料,隗先生学术上的春潮在八十年代中期以后以瀛海之势喷发而出了。
笔者:隗先生,众所周知,您在中国近代史尤其是地方史方面有十分深厚的功底,同时,您又率先将史学研究与城市经济政治研究结合,赋予近代史研究以新的生命力,直接为改革开放中城市中心作用的发挥,提供了理论和实践的依据;我个人的感觉是,您的每一个重大研究方向都切着时代的脉搏而动,从“拨乱反正”到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”,您的学术研究总是脚踏实地而绝不空泛,能说说您的想法吗?
隗师:时代呼唤历史研究现代化。史学研究服务于经济建设才会有更强盛的生命力。城市是近代中国社会的晴雨表,城市研究是现代化研究的钥匙。所以从80年代中期起,我开始进行中国近代不同类型城市的综合研究;由于重庆市在近现代中心城市的典型性和代表性,我和同事、学生们首先解剖了这只麻雀,以此为发端,进而在1992年6月申请到国家哲学和社会科学“八五”期间重点研究课题——《中国近代不同类型城市综合研究》,这是一项开拓性的工作,我把自己当作一颗最初掷下的石子,不管前面有多大困难,我珍惜这颗小石子,尤其期待它被学术的车轮磨光,乃至碾得粉碎,用以铺路。
隗先生一番肺腑之言,正是先生的弟子所领受的那样。为人为师为长者,隗先生可谓楷模。先生在学术上博大宏深而又充满学者的大智,然而对人又十分随和大度。由于笔者的朋友余长安君常去隗先生家,我也得以接近先生。先生每每必请喝点小酒。先生在酒桌上十分殷勤地尽主人之道,但绝不为难。先生喜酒而不滥饮。关于这个话题,其弟子陈建明曾以“以酒助文,以酒迎朋”作了详细介绍载《一个历史学家的历史》一书,其弟子在先生的影响下多有小酌几杯的习惯,其中还产生了“五虎上将”,自不待言。
关于先生的人品,其弟子谭继和有一番较为精练的概括:一是忠诚爱国耿介正直,具有独立不移,卷舒不随乎时的坚贞品格;二是施学力行,诲尔谆谆,无私奉献的从教育人精神。在学术上也有两点特色:一是立足现代,学具通识,放眼中外,善于掌握当代学术潮流;二是思虑明达,识解不凡,具有开拓的原创思维和深邃敏锐的学术洞察力。谭先生的一番话,可说恰如其分地代表了他的弟子和同事的心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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