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月25日,明史专家顾诚因病逝世,享年69岁。海峡两岸和日本、美国的明清史教授纷纷来电致哀,这些与逝者年龄相仿的白发老人,都要用一个“最”字来表达敬意:同行之中,最佩服顾先生。
记者曾在顾先生门下读研究生,在这个盛产“著名学者”的年代里,有幸见识过何谓“国际知名”。在几年前的一次国际学术会议上,身材矮小、面容清瘦的顾先生一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。主持人介绍完一大群领导、专家之后,说道:北师大历史系的顾诚教授也来了。会场上立即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,所有的外国学者都聚拢过来:您就是顾先生?!
算起来,顾先生的学术成果数量并不多,一辈子公开发表的论文不过20来篇,专著也只有《明末农民战争史》和《南明史》两部。“南明史”一直是明清史学界的研究热门,国内外曾出版过多部专论。顾先生花十年功夫写出百万字的《南明史》,1997年付梓。中国青年出版社因该书荣获当年的“国家图书一等奖”,国内外一些专治南明史的学者则被迫改变了研究方向。此事已成为历史学界一个真实的传奇。
北师大历史系的陈宝良教授说,顾先生治学极为严谨,他写出的论文,多是某一方面的奠基之作,他对明朝的版图、疆域管理体制、耕地数、人口数、卫所制度、户籍制度以及明清易代的关键因素,都有精深的研究。这些问题是任何一个明史研究者都绕不过去的“坎”,如果你想否定顾先生的观点,就必须拿出充分的证据;而对于喜欢在材料收集上“竭泽而渔”的顾诚来说,几乎不会给别人留下任何反驳自己的机会。
几年前,台湾一家研究机构评出20世纪四大历史学家,王国维、顾颉刚、陈寅恪之外,把“默默无闻”的顾诚也列入其中。顾先生得知此事,却连连摆手,口称惭愧:本人一介书生,怎能与前辈大师相提并论?
读书时,顾先生曾告诫我们:研究历史,一定要有足够的积淀,40岁之前不要发表文章。读顾先生的研究生是一件很“玄”的事情,每两周到家里受训一次,直直地坐在先生对面的沙发里,听他信口讲一些明史方面的学问,或者与学问有关的人和事。听着他苍老的南方口音,看着他长长的白眉毛一动一动,一坐就是两个小时。这期间不许摇头摆尾,不许左顾右盼,否则先生会很不高兴,会命令你马上离开:明天到北图善本部去抄书,下周拿来给我看。
顾先生病危期间,师母带着众弟子在重症呼吸监护病房前排队,穿戴上厚厚的防护服,依次进入病房探视,每人五分钟。来到摆满机器的病床前,看着须发皆白的顾先生无助地蜷缩在各种管子之中,昔日对老师的敬畏全都化作了止不住的泪水,我俯在老师耳边轻轻地叫他,老师的嘴唇动了一下,眼角有一丝泪水渗出。属于我的五分钟探视时间就像一秒钟那样短暂,不忍心就这么匆匆地与老师告别,可生离死别分明已经提前来到了。
听师母讲,顾先生对死亡看得很淡,他说自己是研究历史的,知道古人活过六十已属不易,自己已经年近七十,死有何憾?弥留之际,他还交待家人两件事:一,花了学校这么多钱,于心不忍;二,借了学校很多书,赶快还了。
(资料来源:《光明日报》,转载自光明网。) < td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