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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旅游漫草》中的太平军史料

孔宪凯 皮明庥

近来,我们辑录到一本解放前湖北通志馆保存下来的《旅游漫草》(诗集)。此诗集系一百多年前留下的手稿,内容多与太平天国战事有关,有整理价值。惟诗集篇幅太大,其中有些诗篇意义也不大,故需别择精选。

《旅游漫草》手稿为竹纸抄本,无边栏行格,每面有诗八行,二十二字,诗中的自注为小字双行;以年系诗,顺序而下。全部诗行和自注约十万字,可分为三个部分:一是自咸丰三年(一八五三年)八月至咸丰四年(一八五四年)二月所写诗篇,共三十八首;二是咸丰四年(一八五四年)三月至年底,收诗二十七首;三是咸丰五年(一八五五年)元月至咸丰六年(一八五六年)四月,收诗五十四首。以上共收诗一百一十九首。内容多与太平军首克武昌及尔后太平军西征武汉战事有关。

在诗集第一部分中,有作者题识:“余自道光乙未,谬列贤书,历科北上。咸丰壬子,礼闱又不第,得选冶邑司铎,方以间曹清署,不失读书本来面目,且亦少酬辛苦。讵莅任伊始,适逢贼变,客游之下,频闻警报,北风雨雪,举目增愁,用於旅次,借笔墨以自娱,亦无聊之极思也。兹贼风□息,於署中检点旧稿,以今视昔,景象顿殊,令徒辈录之,盖不胜治乱之感云。甲寅仲冬朔十日约礼斋主人识。”从这一题识可知,作者自号约礼斋主人,是道光乙未举人,咸丰壬子时在大冶任司铎,诗集由其徒辈抄录,作者於咸丰甲寅仲冬朔十日(即一八五四年十二月三十日)写了这个识。作者在大冶担任司铎(主管地方文教的官员)时,正逢“贼变”——太平军进出於湖北地区,他根据自己的耳闻目见,站在地主阶级立场,有感而发地写了这些诗。

这个约礼斋主人是谁呢?

此人《祭黄二尊翁文》后的题识中说:“黄翁死不得所,并入忠臣义士中,自可破涕为笑。死而有知,谅以首肯矣。灼三自记。”知其人又号灼三。

考同治《大冶县志》,咸丰时大冶训导为张家俊。诗集中又有“为团练回笈”,“安邑团练颇雄”等语。按,安邑即湖北黄安县,知其人为黄安人。据光绪《黄安县志》,有“举人张光斗星舟,乙未恩科,更名家俊,号灼三”。又,《黄州府志》载道光“乙未举人张光斗,更名家俊,大冶教谕”。同治《黄安县志》亦载:“张家俊即光斗,大挑二等选大冶县教谕衔,训导俸”。由此可知,称为约礼斋主人号灼三的人就是张光斗,又名张家俊,黄安人,咸丰时任大冶县教谕。

《旅游漫草》中,叙及太平军的诗颇多,以其中之《流寇志咏》及《志咏注略》为最集中。此诗及注系出自张光斗手笔。另,该书中附录有《独秀峰题壁诗》、《湖北竹枝词四十首》,未署系何人所作。《独秀峰题壁诗》已辑录在《太平天国》第二册上(中国近代资料丛刊,神州国光社一九五一年版),惟《湖北竹枝词》从未刊出过,且叙太平年首克武汉事甚详,所以我们特将《流寇志咏》及“注”、《湖北竹枝词四十首》辑录刊出,以飨读者及史界同好。

  

一、关于《流寇志咏》及《志咏注略》

《流寇志咏》是一首七言叙事诗。从一八五二年六月太平军从广西入湖南谈起,概述了太平军进军两湖,东下南京,西征,北伐,一直讲到太平军西征时打到武汉地区为止。在《志咏注略》中,记述了太平军自金田起义前后,至一八五四年太平军西征时第二次攻克武昌(后因曾国藩率湘军围剿,太平军撤离武昌,退据九江)和放弃武昌、退守九江的这一段历史。上述诗和注,叙太平军前期战事比较概约,其中比较具体而且有一定史料价值的还是对湖北战事的叙述;这是因为作者置身湖北,亲历其事,感闻较为实际。特别在“注”中,提供了一些值得重视的情况。第一,对太平军首次攻克汉阳、武昌的战事,有一些前所未见的记述。如关于太平军一八五二年底攻克汉阳时的战况,文字记载很少。此诗叙及“龟峰山寺火连天”,“注”中又说“火毁岿元寺,遂陷汉阳,杀伤极多,尸首皆抛弃江面”,可见战况之激烈;对首克武昌的情景也叙述得比较具体。第二,“注”中谈到太平军在武昌时,将居民男女分馆,“女另会集一处,选其艳者纳为妃”。当时,洪秀全“俨然王者”,已在武昌选妃。这是洪秀全皇权主义的具体表现。对武昌选妃这一件事,以前见诸文字记载者颇少。第三,对鄂东地区田家镇的战斗,记载比较具体,如云:“官兵死者三千余人,伤官七十余员”。这方面的情况,过去所见到的文字资料也是不多的。

           

  《流寇志咏》(流寇,诗作者对太平军的诬称。)(原诗)

           !忆贼粤岭犯湖南,狼奔豕突肆残贪。

           !湖南干城士卒是,贼群敛息视耽耽。

           !诡效蚩尤作云雾,有军莫击凭飞渡。

           !一朝船凌洞庭波,舍窟奔腾犹狡兔。

           !南北关隘惟岳州,将帅失守贼卷收。

           !军储戎器皆贼有,挂帆直到汉江头(汉江头,即汉水头。)。

           !汉阳不备得警报,无敌只惊贼骤到。

           !龟峰山寺火连天,顷刻巢破卵无全。

           !冬望遂将汉阳陷,盘踞凌城频按剑。

           !隔江有炮响连珠,渐渐疏防前不监。

           !也是楚北大劫逢,江城偷破雾重重。

           !一偶山崩并地裂,贼人直上拥狂蜂。

           !兵皆走窜莫自保,势比败叶秋风扫。

           !街头触刃血流红,杀戳无声同刈草。

           !可怜数十万生灵,尸骸枕籍遮满道。

           !所幸新岁贼惊风,弃城冒雪顺流东。

           !无那凶人毒太苦,子女玉帛掳一空。

           !官兵入城逼鼠窜,逃人归还尽愁叹。

           !几日金陵信息来,锦城又倾人涂炭。

           !虎藏深穴莫敢撄,伪授命兮筑京观(指太平军改南京为天京,并在天京营造宫室。)。

           !夏初分队到江西,江西众志胜山□。

           !环攻势蹙围自解,戎马复向楚江嘶。

           !楚兵计少率然善,一败纷纷人命贱。

           !恃有制抚仗□雄,贼船舣探不敢战。

           !倏报汉口幕有乌,贼尽掩甲韬弓箭。

           !讵贼□□难填盈,逐逐无厌蹂四面。

           !武黄城旧临江滨(武黄,指武昌和黄岗。),寇氛所到如无人。

           !乡村搜索任诛迫,倾筐倒箧无余银。

           !千家万户远离徒,贼胡披猖一至此。

           !岂真熊罴摧坚垒,亡命囚徒无赖子。

           !我朝历世庆承平,民间终岁无甲兵。

           !藐兹丑类矜书帛,无端啸集为鸱鲸。

           !频年战斗士气挫,安得武事一廓清。

           !我今把笔还起舞,只冀中原靖□鼓。

  

《志咏注略》(原文) 

贼习天主教,以天为父,所供神主,称天父皇上帝,贼党无论长幼尊卑,皆呼兄弟。伪称王,有东王、西王、南王、北王、翼王、厌王(燕王)、病王诸号。以大清官员乡绅为妖头,以兵勇衙役为小妖,到处掳人充寇,中有读书之士,审识,即尊为先生,任以书禀之事。造逆於广西桂平之紫金山,匪首杨秀清、洪秀全、肖朝贵密结党徒,在山炼教,二十余年,凡经过客商,肆抢掠,县官碍难缉办。每操演兵马,大张旗帜,山下人辄望见之,而无敢与角。道光二十九年,宰斯上者,督勇数百人,将剿捕之。贼集党数千人,拚与斗,遂起事,戕杀官长,扰及近山各州县,浔州四属,官斋民舍,火为丘墟。由永安直抵广西省会,屠全州,害经二载有余,官弁不能制。好事者愤题《独秀峰三十首》。咸丰二年,窜扰湖南,围南门城外数月,湖南官弁坚守,贼势蹙,裹挟商民,抢掳江湖船□,诡放烟炮如雾,对面不见人影,潜攻岳州,官弁失守,贼尽夺城内军储火药器械等项,过洞庭、入湖北境,历破武昌郡之嘉鱼、蒲圻、咸宁诸县。蒲令周君和祥,县丞张君汝琛,县尉何君耿,城守千总胡君起太,上舍陈君修荣,皆殉难。同寅著有表忠诗刻。十月十二日,经趋汉口(阳),毁岿元寺,遂陷汉阳郡,伤杀极多,尸首皆抛弃江面,盘据城内,起浮桥二道,径攻省垣,适十二月初四,贼穴城脚填炮,城裂数丈,乘势蜂拥直入。兵勇居民,仓皇无措,率惊避,缒城而下,人堆积,多有死者,杀戳三日,并有全家灭绝者。维时抚藩、臬、道、府、州、县及武弁各员,并绅士等,尽节者约数百人。妇女或缢或溺,死者难以数计,尸首填街塞巷,贼检其阻步者,漂荡江中,遂踞省城,开门,迎贼首入。威仪俨然王者,衣冠如优伶状。既入城,沿家编里,男□为军,女另会集一处,选其艳者纳为妃,名曰拜讲。喊令居民拜相纳贡,意颇自得。先是城外民房,计有数万,抚君常君大淳闻贼至,令尽烧之,防贼掩入,藩台(藩台,指湖北布政史梁星沅。)泣谏不听,官弁尽驻城中,不与战,且疏防守。是日早,天又大雾,故有此失,亦其数然也。当城未陷之日,提台向军门荣督集兵弁围城,与贼战,屡胜,至城门,力呼不启,故於城外驻扎。以贼既据城,难骤复,定以计迫之去,诈传京兵将大至,文投贼营,贼斩投文者。於咸丰三年初四日,冒风雪,弃城走,城中财物,劫抢一空,掳去子女无算,不从者辄斩以殉,舳舻数千,顺流东下,直犯九江破安庆,一路抢杀,凶焰熏天,接陷江南省会,三江督陆立夫(陆立夫,即两江总督陆建赢。)(立夫系沔阳人)先生遇害,大小官弁,多尽节者。城内旗人,靡有孑遗。《金陵述略》甚悉,改南京为天京,竟据而有之,扰及所辖州县镇市,创建伪王宫殿,驱使掳去子女从役苦极,设立伪官,考取伪士,其科目有天试东试之别,其爵赏无次,另有一步登天之局。其著作有耶苏新约、太平歌、三字经、幼学诗、天父下凡诏书、太平诏书等名目,诋圣贤经训为妖书,其谬突如此。贼至江南由水路,甚速,向军门陆路追逐,备极辛苦,江南城陷,向军门督勇环攻,未及复。至四月,贼分二股,一入汴梁,围数月不克,窜入山西;六月,零匪由罗山窜入黄安、麻城境界,路过无犯,盘踞宋镇三日,杀三百余人,以船□少,抢未甚,安宰许公赓藻带领练勇追之,贼窜入黄岗之徐家楼,汉同知伍君,督兵堵御,得镇甘兵来助,贼遂退登马鞍山,擂鼓潜道,一入江西,於城外驻扎演戏,江西官乡勇守御维严,贼不得志,抢掠省属州县,几无完处,名曰打先风(锋)。九月重窜楚北,乘舟由富池口入兴国州,改为兴角州。十三日,破田家镇。田家镇濒江,前五六月间,张徐二观察承总制委,相地扎营於此,防贼入,费縻帑金数万,至是败,官兵死者三千余人,伤官七十余员,张徐二观察捐躯赴难,贼得势,连陷圻州、圻水、黄梅、黄州郡及汉口,并陷汉阳郡,窥探省会,赖制台吴公(制台吴公,指湖广总督吴文□。),率官弁力守,十数日,贼解去,舟船蔽江而下,踞黄州,分抢黄岗、武昌、大冶、兴国等州县,到处从贼者多,通计投降被掳之人乌合近百有余万。时官兵驻扎黄岗之陡(堵)城,咸丰四年正月十四日,与贼战,失机,制军吴公文□、藩台唐公树义皆死之。贼自楚北田家镇□胜后,江南贼首,分贼四十余万,由浙省入天津卫,京兵击杀,贼得脱者,仅二千余人,仍回江南,北地遂无贼患,而楚北自陡(堵)城一失,黄岗、麻城并德安、安陆、宜昌、荆州、汉阳等郡各州县,无不受害。正月底,贼纠百万之众,径围省会,黄安为南北孔道,人心克一、五十会奋练乡勇,自三月至六月,与贼凡五战,伤贼三万余人,清杀土匪无一存者,贼闻风远遁,由是麻城、黄岗及汉郡之黄陂、孝感等处,以次团练沿乡要害处,并江岸仓子埠、李家集等处,皆设卡稽查,黄安令许公督率严紧,贼无间可入,奈江船皆贼所有,安勇势难飞渡。六月初四日,省城援穷粮尽,制军青公龄(制军青公龄,指湖北巡抚青龄。),不得已,率官弁弃城去,权驻德安郡,省城遂为贼所据,分党复扰湖南,至岳州,经曾仪部、塔军门(曾仪部、塔军门,指曾国藩、塔齐布。)二大人,胆识兼优,统带官乡各勇战,屡大挫贼锋,追及汉口,烧贼船千有余□,斩杀红巾长发极多(贼戴红巾,且不剃发),克复省城,贼畏势多逃去(克复省城在八月二十日),其执迷抗拒之贼,不过十余万人,皆乘舟下窜。塔军门攻打陆路,武昌郡十州县以次收复,曾仪部载炮船直下,江之北岸,皆有重兵,圻州、圻水,黄梅、广济各县俱已廓清,现贼群尽入九江、逃窜无路,扑灭不难。会见大兵直捣金陵,入虎穴而擒虎子,直指顾间事耳。溯维我朝开国,迄今二百余年,深仁厚泽,给於寰区,民率安堵无恐,间有小丑(如七二寡妇、赵金龙、朱毛礼、张格耳等,亦尝集众为乱),皆即就芟除,未有若西贼猖獗如此之甚者。所幸圣主当阳,贤臣效力,今势贼有如摧枯拉朽,澄清有日,承平之福将永享焉。计贼起逆至今,宇内蹂躏殆半,姑就见闻所及者,略纪之,以征时变,且以见畔逆之适以自戕云尔。

余自道光乙未,谬列贤书(贤书,即举人。),历科北上。咸丰壬子,礼闱又不第,得选冶邑司铎,方以间曹清署,不失读书本来面目,且亦少酬辛苦。讵莅任伊始,适逢贼变,客游之下,频闻警报,北风雨雪,举目增愁,用於旅次,借笔墨以自娱,亦无聊之极思也。兹贼风敛息,於署中检点旧稿,以今视昔,景象顿殊,命徒辈录之,盖不胜治乱之感云。

甲寅仲冬朔十日约礼斋主人识

  

二、关于《湖北竹枝词四十首》 

湖北是太平天国前期重要根据地,也是太平天国后期频繁活动的地区。太平军曾三次攻克武昌,四次占领汉口、汉阳。在武汉地区经营达千日之久。太平军当年在湖北、武汉的战绩和政事,在太平天国本身的文件中没有系统的记述,只在一些信札、文告中有所涉及。特别是太平军首克武昌,这是太平军战史中一件大事,而我们对这一件事所得到的资料却非常短绌。人们常常称引的也只是《武昌纪事》、《武昌兵□纪略》、《楚寇纪略》以及《向荣奏稿》等书。《旅游漫革》中附录《湖北竹枝词四十首》,对太平军首克武昌事的记叙,对研讨这一段历史不无所补。

太平军起义于金田,出广西,北击湖南,于一八五二年十二月十三日,攻克湖南岳州,打开了通往湖北的大门。湖北巡抚常大淳曾窜到岳州督办防务,企图堵塞太平军进路。太平军一举占领岳州,常大淳在武昌闻讯,如坐针毯。乃紧闭武昌城门,赶修武昌城墙,严查城中户口,查盘江上船只。为了防止太平军利用城墙旁边民房作掩护进行攻城、常大淳丧心病狂下令拆除城墙外十丈内的民房,但拆不胜拆,两三天还没有拆完。常大淳便下令放火烧屋,自平湖门烧起,烧了几天几夜。一时之间,黄鹤楼畔,烟火蔽日,哭声遍于四野,成千上万百姓无家可归,许多人被逼得跳江跳湖。但是太平军千船竞发,两岸雄兵,水陆并进。一八五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,首先攻克汉阳。一八五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,又攻克汉口。从而形成了对省会武昌的水陆大包围。一八五三年一月十二日,在洪秀全、杨秀清指挥下,太平军在武昌文昌门下进行爆破,轰塌城墙二十多丈,大军一涌而入,全歼守敌一万多人,占领了武昌。当太平军围困武昌时,清广西提督向荣率兵一万多人,赶到武昌东部卓刀泉一线,应援城中守敌,妄图抢救武昌。但太平军采取了“围城打援”的战略,向荣军被阻于武昌城外,始终未能和城中守敌会合。《湖北竹枝词四十首》所反映的正是太平军首克武昌的这一段战事。作者站在地主阶级立场,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这次革命运动的恐惧和憎恶,对太平军口口声声以“贼”“匪”之类诬词相加。但由于这些诗是目击者的叙事之作,也记下了一些历史事实,而且从反面折射出太平军英勇作战、纪律严明的真况。第一,全诗比较集中地记叙了太平军首克武昌时和清军在汉阳、武昌作战的情况,如在汉阳之战中,“官兵逃避贼兵雄,汉郡城中杀一空。游击战亡分四块,太尊引颈亦孤忠”。这一仗,击毙汉阳知府董振铎、副将米翰、游击李信。而李信“战亡分四块”,表明了当时战斗之激烈,太平军杀敌之英勇;这都是过去未见记述的。在攻克武昌之战中,太平军轰塌文昌门,“一声霹雳震遥空,贼众爬城快如风”。当太平军突进武昌后,巡抚常大淳自缢在民房之中,“贼复加刀快众心”,对这个反动头目进行了严惩。第二,对太平军军风军纪,也从侧面反映了一些真实情况。尽管作者骂太平军为“贼,但不能不承认”犹嘉贼令甚严明,百姓相逢尚不惊。惟有人人都蹙额 ,全无节制是官兵”。当时太平军纪律严明,不扰百姓,而真正为非作歹,戕害百姓的是官兵。诗篇的这些记载是符合历史真实的。第三,诗中对湖北地方反动派的凶暴无能、残民以逞的种种丑态进行了揭露和鞭笞。如常大淳之下令烧毁民房,弄得武昌城下“一片男啼女哭声”。当太平军兵临武昌城时,“官员□得尽慌忙”,常大淳则“战守俱亡惟有哭”。又如在太平军攻岳州时,提督博勒恭武“闻得贼兵将至境,抽身先自躲回来”。这些也都和其他书文的记载相吻合。总之,《湖北竹枝词四十首》不失为研讨太平军首克武昌时之史料。

    

  《湖北竹枝词四十首》(原诗)

    !西贼(西贼,太平军起义于广西,故地主阶级知识分子常诬之为“西贼”。)惊传破岳州,抚台(抚台,即巡抚,为一省之军政头目,此处指湖北巡抚常大淳。)急急把兵筹;非常号令先传出,城外民房概不留。

    !民房何止千万家,惟有藩台(藩台,明清时布政史曰藩台,当时湖北布政史为梁星沅。)只独嗟,屡说拆房非善策,自戕自己计何差。

    !无如常抚(常抚,即常大淳。)不能听,一片男啼女哭声,火罐城头齐掷下,红光彻夜到天明。

    !天明父子各乖离,老幼悲呼惨更奇。西贼纵教蹂躏甚,自家蹂躏己如斯!

    !果然御寇有深衷,纵毁民房亦有功。岂料余灰犹未烬,贼船已是走如风。

    !龟山顶上扎营盘,五百官兵岂等闲。忽见贼兵来数十,纷纷逃避霎时间。(龟山顶上扎营盘,五百官兵岂等闲。忽见贼兵来数十,纷纷逃避霎时间。这首诗说的是太平军和清军在汉阳龟山之战。当时太平军从岳州扬帆东下,突上龟山,焚毁清军营垒,全歼守敌。)

    !官兵逃避贼兵雄,汉郡城中杀一空。游击战亡分四块,太尊引领亦孤忠。(汉郡,指汉阳,当时为府治。游击,军职,当时驻汉阳游击为李信。太尊,指汉阳知府董振铎。)

    !逃亡兵卒搂民船,劫抢沿途剧可怜。腰内银钱身上服,略教执拗丧黄泉。

    !汉阳城破贼氛张,两道浮桥搭过江(两道浮桥,太平军攻克汉阳后,从汉阳架浮桥二座直达武昌。一道自鹦鹉洲至白沙洲,一道自南岸咀至大堤口。)。亡命几千围省会(省会,指武昌。),官员□得尽慌忙。

    !慌忙御贼上城楼,地惨天昏百姓愁。只为榨房烧已尽,守城缺了点灯油。

    !灯油缺少咎谁归?常抚糊□大觉非。战守俱亡惟有哭,坐看贼众把城围。

    !围城不及十来天,向老军门(向老军门,清代称提督为军门。向老军门指广西提督向荣,当时率军至武昌城东,追击太平军。)踵至焉。连战数场俱获胜,冲锋破敌至城边。

    !城中倘若出奇兵,贼不全平亦易平。可恨大淳无用甚,衙斋安坐不闻声。

    !空教向老恨连天。援应全无只独肩,力疾呼城城不启,辛勤费尽也徒然。

    !适逢初四雾冥□,向老军门意气雄,杀贼两千真勇敢,精忠报国有谁同。

    !孰知贼智巧安排,乘雾攻城众暗偕。觑定文昌门一座,墙根火炮早深埋。

    !一声霹雳震遥空,贼众爬城快若风。最恨城中冠带辈,全无知觉似痴聋。

    !忽听已破武昌城,城内官员胆颤惊。百姓陡然遭大劫,杀人如草不闻声。

    !杀人何处最为多?血染长街唤奈何!可惜藩台和臬宪(藩台和臬宪,藩台指梁星沅,臬宪为瑞元。明清时称按察史为泉台。),大堂骂贼见阎罗。

    !常抚无知泪满襟,改妆潜避恐遭擒。虽然自缢民房内,贼复加刀快众心。

    !新来学政是冯公,辛亥闱(新来学政是冯公,辛亥闱中关节通。此处指湖北学政冯培元。他在辛亥年的乡试中,担任主考。闹指试院。闱中关节通,指在试院中受贿作弊。)中关节通,廉耻本来都丧尽,乞降担水贼营中。

    !其余或死或潜逃,全靠临时运气高。更有欲逃逃不出,低头乞命尚悲号。

    !惟有黎民最可怜,井边池畔把身捐,尸骨堆积如山阜,铁石人看亦泪涟。

    !或吞毒药或悬梁,妇女临时哭断肠。总是骄生和惯养,顿教一命见无常。

    !纵能不死亦奔驰,忍泪吞声不自持。更恐路逢人抢劫,万般苦楚有谁知。

    !年稍幼小即归降,失尽夫妻不一双。也是出于无可奈,头包破絮往前撞。

    !犹嘉贼令甚严明,百姓相逢尚不惊。惟有人人都蹙额,全无节制是官兵。

    !总由立法太仁慈,将帅潜逃亦听之。蒙蔽成风实无济,营前奏折尽虚词。

    !溯从贼至有缘由,湖北咽喉是岳州。此处若能严堵御,省城安坐亦何忧。

    !岳州堵御博提台(博提台,指防守岳州之提督博勒恭武。),丧耻忘廉是狗才。闻得贼兵将至境,抽身先自躲回来。

    !贼来岳郡是空城,剩得粮台在大营。都被贼兵搬运尽,全无阻挡任他行。

    !加逢常抚毁民居,武汉烽烟接太虚,仓卒只知烧屋宇,全然不问贼何如?

    !致令百姓尽遭殃,罪首为谁博与常(博与常,指博勒恭武与常大淳。),万口同声齐唾骂,何曾谨守与严防。

    !枉教向老费心机,追贼连朝未解衣。可惜兵单兼将寡,不然捷早奏京畿。

    !是谁纵贼任横行,帷幄安居不出兵?赛尚阿和程□采(赛尚阿为大学士,奉旨任钦差大臣,到广西督师,围剿太平军,屡遭失败。程□采为湖广总督,守湖南,为太平军所败,后引退。),碎尸万断也还轻。

    !更有他方与外乡,成群结党莫能当;杀人不问明行劫,虽有官员尽躲藏。

    !作官只顾赚金银,勒折浮收尽害民。州县人人皆可杀,贼来跪走是能人。

    !自家元气自家伤,筮仕人人问宦襄(筮仕,即入官之意。此处指官小的人都只求升官晋爵。)。趋奉上司为要着,立看保举缮封章。

    !岂无一二效纯臣,洁已为官爱众民。无奈上僚看不起,趋承不事是庸人。

    !孰知今日祸临头,府库空虚处处愁。都宪有能从直奏,定看万代荫公侯。

(资料来源:《黄石师学报》1981年第1期)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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