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0年12月出版的拙著《东北流人史“前言”,在引用《左传“筚路蓝缕,以启山林”二语后,曾经说道:
我非常喜欢这两句话,尽管它的产生已有数千年之久,可是它在今天仍然富有生命力。每当我读起它时,眼前会立时浮现出:在荆天棘地,穷山恶水的原始山林中或荒寒原野上,我国先民,乘着简陋的柴车,穿着破旧的衣服,披荆斩棘,战天斗地,去开发山林土地的动人情景。
创业是何等的艰难啊!倘若没有这些先民成年累月、世世代代的惨淡经营,怎么会有我国繁华富庶的今天?于是,作为一名东北史史学工作者,我对祖国各地,尤其是开发东北边陲的先民,产生了一种崇敬的心情。
事实正是如此,在我30年的历史研究中,东北历代先民那种筚路蓝缕、以启山林的创业精神,自强不息、惨淡经营的奋斗精神,关心国事、反抗侵略的爱国精神,曾经使我深为震惊,深为感动!而在作为东北先民重要组成部分的东北流人的身上,这三种精神体现得尤为明显,尤为突出,尤为感人!因为流人,不同于仅仅有险恶、艰难的自然条件压力的一般先民,还兼有政治上的残酷的特殊压力。即广大流人流放后,面临两种严峻挑战:一种来自于自然条件。塞外或冰天雪地,穷山恶水,或荆棘丛生,虎狼成群,生活习俗严重不适。客观条件之险恶荒寒与不适,令人不寒而栗。另一种来自于政治因塞。作为刑余之人,广大流人死里逃生,饥寒交迫,又被强制迁徙与管制,强制为奴或当差,像任人宰割的牛羊一样,饱受凌辱、奴役、歧视与迫害,甚至其子孙也永世不得翻身。因此,在边疆的再开发中,遭遇至惨的流人,其辛酸、艰苦的程度及其所付出的代价,为其他先民所不及,也是一般人所难以想像的。但是,在这种双重的挑战之中与压力之下,他们及其子孙,却泪洒冰天,血沃荒原,为东北边陲的保卫与再开发,民族的团结与融合,为以中原文化为主体的流人文化的传播,都作出了巨大贡献。
正是基于对历代东北流人这种社会群体的光辉业绩及其创业、奋斗、爱国三种精神的崇敬,同时为了弘扬由谢国桢先生开创的流人史这种新学科的研究,近30年来,我对包括东北流人在内的我国历代流人现象第一次做了全方位、多层次、系统化、理论化的研究与探讨,首先向我国学术界提出了流人文化这一新的名称、概念与命题,并作了理论探讨,还撰写并出版了我国第一部流人通史《中国流人史》、第一部区域性流人通史《东北流人史》、第一部与流人史、流人文化学有关的理论之作《中国流人史与流人文化论集》等三部专著,从而结束了我国流人研究没有通史专著及没有理论支持的局面。
这三部专著,是我长期从事流人研究的实践之作,也体现了我的研究方法与理念。其中《东北流人史》成书最早,但作为开创之作,因为没有或缺乏前人的研究成果的借鉴,所以不论在史实的阐述或理论的论述上都存有许多不足与缺失。而此书出版十六七年来,随着研究的深入,认识的不断提高,新史料的陆续搜获,原书的修正与增订在所难免。此外,时至今日,读者对该书的需求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。尤其是2004年黑龙江省委以文件建设边疆文化大省实施方案50条的形式对于本人的流人文化研究给予认同与肯定后,为了适应弘扬黑龙江流域文明的需要,本书的修正与增订更加必要。基于上述诸种原因,本书的再版提到议事日程上来。近来,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的大力支持下,再版(即增订版)终于成为现实。
在本书再版之际,我再一次对首先启迪、鼓励与支持我从事流人研究的谢国桢先生,以及后来依次为拙著俯赐序言的罗继祖、钱仲联、来新夏等教授,致以衷心的谢意,对谢老、罗老、钱老的相继仙逝,表示沉痛的哀悼!此外,海内外其他许多专家学者与读者的大力支持详见本书后记,也使我铭感终身!
最后,以小诗数首,结束本文:
一
雪岭冰天塞月圆,纵横虎豹草连天。
先民筚路山林启,话到流人倍苦艰。
二
泪洒冰天事可伤,荒原血沃土流芳。
春风化雨驱狼虎,历代流人业绩彰。
三
千秋功过我评之,整理丛残续旧辞。
十六年来今再版,此中甘苦有谁知?
四
大荒风雪写边声,重览残编百感生。
创业艰难心未已,卅年风雨尚兼程。
李兴盛
2007年2月10日初稿
2007年3月29日二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