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以来,十几头云南野生亚洲象迁徙的消息牵动人心。据调查,象群从2020年3月开始离开原栖息地云南西双版纳进入普洱市。之后,象群首次进入玉溪市峨山县界内,朝着昆明方向前行。一年多的旅程里,它们曾迎来小象新生、同伴离群……直至靠近城市、“造访”人类、悠游远足、重返故地……一路吸引大众的关注,甚至在全球范围内引起广泛影响。新华社报道:“在绿水青山之间,象群所到之处,百姓悄然避让。”不仅没有发生人象冲突,这群象还“自带流量”刷爆网络,一时间成为出圈的“网红象”。法新社报道:由于严格的禁猎法律保护,中国是世界上少数几个濒临灭绝的亚洲象数量正在增加的地方之一。过去30年里,中国的野生大象数量翻了一番。报道援引研究亚洲象多年的西班牙野生动物专家阿希姆萨的话说:“最让我惊喜的是,这些大象非常健康,也很顽皮。尽管它们在人口稠密、不熟悉的地区游荡,但它们看起来过得很好,非常开心。”美国媒体报道,中国云南迁徙象群“在全球社交媒体上大受欢迎”,美联社网站刊发的文章称赞:“中国游荡的象群成为国际明星。”柬埔寨网站Khmerload指出:“在云南,一群大象迁徙数百公里,走累了就躺下睡觉,也没有伤害他们,真的很和谐。”面对如此罕见的迁徙,人们一路关爱保护,谱写了一曲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新篇章。
一、历史上大象的南迁
在中国历史上,随着气候、环境的变化,大象在不断迁移,主要是南迁。据考证,四千年前,大象还在中国北部地区经常出现,而今天的野象仅存于中国西南的保护区里。
大象的分布曾经非常广,除了大洋洲和南极洲外,其他各洲几乎都能发现它们的踪迹,但随着气候环境变迁,现在大象也只存亚洲象和非洲象两种,其中亚洲象目前濒临灭绝,在我国境内仅存300多头。
我们经常可以在100万年至50万年前的文明遗址中挖掘出大象化石。考古证据表明,在远古时期大象曾经遍布中国的华北、东北、西北各地,是人们狩猎的对象。在河南安阳殷墟出土的甲骨卜辞中,就出现了商王猎象的文字,“今夕起雨,获象”,描述了商王在傍晚下雨时捕获了一头象的事情。我们比较熟悉的河南简称“豫”,在《说文解字》里是“象之大者”的意思,也许可以推断地处中原的河南在过去能够经常看到大象。
从西周开始,大象的活动范围已经从中原转移到江淮流域,北方人对大象或只是一种“想象”了。至秦末汉初,一部分象群再次从江淮流域南迁到现在的两广、云南,以及越南和缅甸一带。当时秦末南海郡尉赵佗趁乱兼并桂林、南海、象郡,成立了南越国,南越国相当于现在的广东、广西和越南北部,其中的“象郡”或因盛产大象而得名。
偶有一些大象还残留在江淮地区,三国时期孙权把大象这种土特产送到许昌,成就了“曹冲称象”的美谈。北宋之后,大象在这个地区的踪迹几乎消失殆尽,却在福建的一些地方史料里出现了关于大象的记载。到了晚清,大象逐渐聚集在两广和云南地区,但也并不多见。
古代中国的大象经历了无奈而漫长的南迁过程。在数量上,大象也从曾经可以组成象队随军作战的规模,进入到现在的稀有保护动物行列。大约自宋朝以后,居住在北方的人们就很难见到大象了,仅在皇家礼仪中才能看见这种可爱的动物。
二、大象的命运
在深厚的中华文化里,“大象”二字包含了太多的意蕴。《老子》第四十一章,宏论“大音希声,大象无形”,虽然此处“大象”是形象本源的意思,和今天说的动物大象很不同,但内涵上,“大象”总是象征美好、宏大。大象在中国古代是一种瑞兽,它总与祥瑞相连。因为“象”与“祥”音近,大象还代表着吉祥如意。
然而,大象有着漫长的被人类奴役和屠杀的历史。至少在商朝,大象就被用来作战了,商纣王就曾经使用大象攻击黄淮之间的东夷部落,正是乘着这次商朝征战东夷内部空虚之际,周族出兵讨伐而一举灭商。周公旦为了纪念这次伟大战役,创造了礼乐“三象”,内容是表演象乐和象舞。遥想纣王用象队征战东夷的场景,此时的礼乐表演似乎又带着一丝嘲讽。由于大象庞大而壮实的身躯,在春秋时期楚昭王曾摆出“火象阵”:在大象尾巴上点火,接着把它们赶入敌人的阵营。冲进敌营的大象因生理的疼痛而疯狂地碾压、践踏敌方兵士,令敌军望而生畏,最终不断后退,纾解了楚国困局。
人们很早就知道大象智商高、通人性,可驯化成为载人、载物的工具,还能用来耕种、表演和娱乐。大约在魏晋南北朝时期,人们已经开始驯化大象,用于宫廷仪仗队。
元朝仪仗中有负责准备物资的队伍——顿递队,驯象就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。《元史》有载,“顿递队有象六,饰以金装莲座,香宝”。舞象在元朝也是统治者休闲娱乐、宴请宾客的必备项目。
明朝时为训练朝会庆典使用的大象,还设置了专门的象房。弘治八年(1495),朝廷在宣武门内西城根就建了一所“驯象所”,并设立大象饲养员“象奴”一职进行专门照顾,乍一听,大象地位被尊崇抬高到超越了喂养者。
清初农民军领袖李定国善用象阵作战,“象十三,俱命以名,封大将军,所向必碎”。顺治十一年(1654),“清兵来援,定国故匿上骑,用步卒进。清兵驰之,卒左右避,突出象,蹴踏腾越,敌骑惊仆,大军乘之,死伤遍野,获器械无数”。(《李定国纪年》)
有清一代,大象在北方更为稀奇,只有部分官员可以在皇家仪式中看到。来自朝鲜的朴趾源在《热河日记》中,记录了他第一次在避暑山庄看到大象的情形,那时乾隆帝的仪仗队里有两头大象。据清朝档案记载,乾隆五十八年(1793),宫廷豢养的大象数量多达39头,有象房至少42间。如此多的大象对食物的需求量也很大,给清廷造成一定的负担,后来宫廷喂养大象的数量就逐渐减少了。光绪年间,有不丹和印度马戏团来到北平,带来了狮子、大象和老虎的表演,还在颐和园内给慈禧表演了大象戏,慈禧看后非常高兴,给了表演者不少赏赐。
随着西方马戏团的入驻,大象不再仅为宫廷御用,而走向面向大众的舞台。1881年,在繁华的上海,交70文钱就能到宝善街的吉庆公栈观看老虎表演。同时,沪上报纸登出“新到一只暹罗大象,可听懂人类语言,会磕头跪谢”的广告,这头大象由来自安南的象奴进行引导表演,观看地址是四马路的一品香番菜馆,每人100文的费用,远超观看老虎表演的70文费用,可见当时人们对大象的兴趣之高。
至于民国,大象要么被送往马戏团,要么进入动物园,无论在哪里,通过表演供人娱乐都无可避免。1933年,上海的文庙路市立动物院购买了一头印度大象,还准备设立水族馆,开展第一届芙蓉鸣禽比赛,据说报名十分踊跃。随着电影技术的出现,电影中也开始添加大象等动物情节,吸引人们前往观看。
从古至今,大象都难以摆脱被奴役的命运,或作为打仗、交通、表演工具,或成为买卖的商品。人类对大象的捕猎有着很长的历史,象牙十分珍贵,象皮可以做成盾牌,尾巴可以做成装饰品,这些都成为人类屠杀大象的“理由”。甚至有专家认为,它们最终会像猛犸一样灭绝。随着人类动物保护意识的提高,野生大象的命运终于逐步得到改善。
三、结语
今日中国这十几头野生亚洲象北迁复南归的故事,受到了国内外的关注和称赞。象群迁徙过程中,各级政府、当地群众和动物保护组织协同配合,根据象群活动轨迹,结合周边地形、水源和食源条件,研判迁移线路,细化诱导和防控方案,加强亚洲象活动区监测与管制,及时发布预警信息,做到疏堵结合,“盯住象”“管住人”,保障象群食源,减少人象遭遇,为人与动物和谐共生提供了经验与范例。
近年来,我国亚洲象保护成果显著,在加强栖息地保护管理、采取有效措施缓解人象冲突、重视亚洲象异地保护、加强公众生态科普意识和科学保护意识的培养、对野生动物违法犯罪活动严厉打击、亚洲象国际保护合作等方面做出了努力和探索,亚洲象从1985年的180头左右增长到了现在的300头左右。种群的快速增长,体现了中国动物保护工作令人瞩目的成绩,也给世界带来了惊喜。
亚洲象的迁移是一个复杂的科学问题,涉及生物学、生态学、动物行为学,乃至社会学和管理学的跨学科和多学科问题,其具体原因和应对措施有待跨学科多部门持续研究。
作者简介
刘姗姗,女,1985年生于安徽。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博士,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博士后,文化和旅游部清史纂修与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。主要研究中西关系史、边疆史地,在《历史档案》《新史学》等期刊发表论文多篇。